紙人李突然停步,朝著戴嶽拱手道:“先得給戴師傅說一聲抱歉。”
紙人李抬起頭,朝著他腳下一指。
戴嶽低頭,卻瞧見陽光下,自己的鞋底,露出了一張拇指大小,蒼白帶笑的紙人麵孔!
緊接著,那小紙人從自己的腳下爬出來,站起身,拍了拍那白紙折成的衣衫,一溜煙跑到了紙人李的腳跟後麵,藏著身子,悄悄露出腦袋,羞澀的打量著戴嶽。
紙人李笑道:“之前讓這個小家夥跟著,是想確定戴師傅到底想要做什麼。”
“沒有直言,還望原諒。”
“無妨。”
戴嶽開口,道:“既然是太歲的朋友,想必也是乾大事的。謹慎些,應該的。”
“多謝。”
紙人李站直了身子,笑道:“戴師傅之前的言行,我看得清楚。你那便宜徒弟江知海,嗯,也就是八卦堂的大杆子,是個好人,但也是個慫人。”
“到老了卻能豁得出去,可惜拳打少壯,他也就隻能去京城發揮一下餘熱了。”
“倒是戴先生你,雖然剛剛入津,一身功夫已經登峰造極。稱得上是一代宗師了。”
“不敢。”
“不必自謙。”
紙人李抬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引著戴嶽朝前走去。
“我剛剛聽到戴師傅你心亂了。”
“是因為那婦人嗎?”
“是吧。”
戴嶽點頭,他指了指前方的拐角,那裡,是一處酒樓傾倒泔水的水溝。
此刻,正發生著爭吵和鬥毆。
“我的!!”
“滾!”
幾名瘦骨嶙峋的老人,正打成一團!這些老人,看起來都至少五六十歲,一個個佝僂著身子,衣衫襤褸,肋骨都高高的凸出了胸腹。
一個老人因為手裡拿著一個沒啃乾淨的雞爪子,被另外兩名老人撲倒在了泔水中!
另一名老人見狀,猛地衝上去,抓起那老人捏著雞爪的手就是一口!
“啊啊啊!我的手指!”
那老人顯然是餓極了,一口直接帶著那老人的指頭都給咬住!痛得那被壓在地上的老人拚命的拍打泔水。
幾名老翁,竟在青天白天下,畜生一般圍著泔水爭搶。
“我在想,這個世道這樣,到底是因為什麼。”
戴嶽收回手,便和紙人李繼續走著。兩人沒有管,因為這根本管不過來,整個津門,隨處可見。
窮苦老人上了年紀,去乞討都會被其餘的乞丐毆打驅逐。隻能在泔水和垃圾裡找吃的。
等到哪天凍死餓死在牆角,被衙門的差役用繩子一抬,丟到城外便喂了野狗。
“這個問題,我從離開南方就在想。隻是一直沒想明白。”
哐當!
前方有奔跑的人撞翻了攤販的架子,但那人在喝罵聲裡,頭也不回的跑到了前方的當鋪,脫下了自己身上還算完整的衣服,以及一個包裹,裡麵攤開是各種被子。
“掌櫃!掌櫃!求求了,再多當一元吧,家裡三個娃,就等著這口飯了!”
“掌櫃!掌櫃啊!求求……”
“滾!”
那赤著上身的漢子,捧著幾枚銅元,哭喪著臉離開了當鋪。他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去思考,現在夏天當了被子,冬天怎麼活。
他隻知道現在沒有糧食,自己家裡就要死人了。
紙人李輕輕開口,道:“戴師傅,你哪裡是想不明白?你是太明白了。”
“你隻是麻痹著自己罷了。”
“一直到你斃了那薩滿,你才開始敢恨,才敢直視那現實。”
“如果不是如此,今天,我也不會找你來。”
紙人李停下腳步,認真看著戴嶽,道:“戴師傅,你覺得這世道好嗎?”
“爛透了,地獄裡也就這個光景吧。”
紙人李笑了笑,道:“戴師傅,怕死嗎?”
“不怕。”
“那便鬨他一場!”
吱嘎——
兩人麵前,一處梨園的大門敞開。
叮叮當當,卻是正唱著好一出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