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但這萬頃河山,灑下的卻是整個津門所有拳民的血!”
“老夫來此,寢食難安。”
“為軍,不為國舍命,卻看著百姓死戰。我羅榮光,受不得這辱!”
“如今,老夫身隕,借術殘喘。隻想要給兩位大人,說兩句話。”
羅榮光的白骨麵孔鄭重,陽光透過他的頭顱,鍍上金身。
“大沽口綠營軍,一千五百四十三人,戰死一千五百零四人。鏖戰六個時辰,無一人退下炮台半步!”
“朝廷的血,我們先流了。這些兒郎們,後事便勞煩兩位大人。”
“隻是聶大人!”
“山河動蕩,國器不當!”
“外賊暫退,你當真要這些兒郎們,為了你心中那一口忠義,全部死成這河口的爛泥嗎?”
羅榮光聲音突然一高!
“此刻舍命,為的是家國天下,還是你聶大人的身後清名!?”
聶士誠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他微微側頭,看著那數萬將士臉上的驚恐,看著那些站在他身後的親兵,死死抓住步槍,卻臉色蒼白。
所有人都看到了剛剛的王戰。
王,不是靠人數能夠剿殺的。
聶士誠長歎一聲,將自己腰上的毛瑟槍拿出。
吧唧!
毛瑟槍摔入了一團爛泥當中。
“棄槍!”
聶士誠閉目無言,身後一片槍械落地的聲音。
嘩啦啦——
仿佛一陣急雨,淅瀝在了岸邊,轉眼便鋪滿了一地槍械。
季然不再去看那數萬軍隊,隻是朝著羅榮光拱手,走到了董福祥的身邊,道:“現在,新軍還請董公幫忙領導。我會讓義和會的強者,一一接管新軍要職,但是統帥需要您來。”
董福祥此刻卻是神色平靜,道:“不必。”
“老夫是真的不想參與,隻求太歲看在贈牌之緣的份上,允我告老還鄉,安度晚年便可。”
“從今以後,不會有皇帝了。”
季然答非所問的一句話,卻讓董福祥一愣。
他緩緩看向季然,道:“什麼意思?”
如今局麵,作為唯一的王級。季然距離皇帝位,一步之遙。
不管這個天下會不會動蕩,他能不能坐穩,他終究是可以。
但這樣一個人,卻說出了那種話。
“這片大地上,從來就不應該有一家之言。天下,當為公而不為私!”
董福祥愕然,眼中震驚。
什麼是……公?
董福祥瞳孔地震!公是什麼,他無法明晰季然的想法。但是私,他明白,說的就是帝王的家天下!
他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季然此刻轉身,朝著祝餘道:“過來!”
“壇主!”
“你看到這些年輕人了嗎?”
季然看了一眼董福祥,指了指祝餘,指了指人群中的大刀會,很多人其實都二三十歲。
“他們很多都是國家派出的留學生,這些年輕人,有的才華橫溢,有的家境優渥,隻因信仰二字,甲午海戰,渤海白刃,甘死如飴!”
“他們信的是朝廷嗎?不。他們信的,是自己心中真正屬於所有人的國家願景,是企圖用革新樹立的國家尊嚴!”
季然拍了拍祝餘的肩膀,道:“跟著董公,好好學學。武器優先分給拳民,然後篩選出八百人左右,隨我進京!”
“是!”
此刻,季然朝著董福祥輕輕一拱,笑道:“董公,尚能飯否?”
董福祥臉上神色鄭重,點頭。
旋即,他緩緩抱拳,拱手拜向季然,拜向,那渾身血汙的拳民百姓。
天光一線,驕陽似火。
風吹過渤海靜默的戰艦,拂過灘塗無聲的將士,最終在人心裡,吹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