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有故人來。
戴嶽和簫笙一路躲避,哪怕是施展了術法,來的也比沿河直下的朝廷慢了太多。
當知道一切結束時,簫笙這名少女,討要來了紙人李的腦袋。
壬子壇的小院中,她拿起一個匣子,將紙人李的腦袋放好。
“他說,想要埋在渤海灣。”
簫笙將匣子一卷,便不見了蹤影。
她的年紀和紙人李相仿,神色間帶著一抹哀思。拿到了人頭,她便朝著季然拱手,取出了一個盒子,道:“這是皮行的老胡,給你的見麵禮。”
“你們見過,馬車左數第三顆。”
季然一愣,點頭接過。他有印象,在紙人李的腦袋旁邊,一個頭發散亂,麵容黝黑的老人頭顱。
簫笙看著季然,道:“我會先去京城,馬上宣傳親王已死,聯軍覆滅的消息。”
“同時,讓百姓儘可能的居家閉戶。”
“現在,京城已經被明暗八門給組織了起來,所有人都聚在了廣渠門。而朝廷的禁軍,都聚集在了永定門。”
“李白前安排了說書人與這幾日所有的報紙,有真有假,但無論如何,你的聲威已經起來了。”
“十萬拳民,都知道你的名字,知道壬子旗。”
“你可以選擇廣渠門,也可以選擇永定門。”
簫笙一雙清澈的杏眼盯著季然,道:“請您,不要讓他失望。”
說完,少女揮舞大袖,輕輕拱手,轉身便走。
“未來……”
季然看著少女的背影,認真道:“渤海灣,會成為最繁華的港口。”
“那裡會有學校、醫院、高樓……有他留學時見到的一切。”
“他會躺在長滿鮮花的土地裡,聽到孩子的笑聲。”
簫笙肩頭顫抖了一下,點頭離去,消失在小巷。
“咳咳!”
院子裡風吹來清涼,葉子簌簌作響,伴著一個男人輕微的咳嗽聲。
換上一身乾淨衣衫的戴嶽,正坐在石椅上。
季然轉頭看向了戴嶽,道:“你的情況,死不了。”
“秦璞。”
“在。”
“教給他呼吸法,他的靈現在因為肉體已死,被術維持,正在體內。”
季然道:“隻不過,你的元神凝聚,可能本體不是你這個已死的肉身,而是那個鐘表。”
凝練了元神的季然,在某種程度上,再看這個世界的術,無論是紙人李還是簫笙的,都有一種高屋建瓴的感覺。
因為這些術的本質,都是一種類似元神力的淺薄運用。
簫笙所謂的倒退了時間,其實並非如此。自己吞了界泊都無法如此影響時間,一個所謂的“戲法”哪裡會操控時間倒流?
那個鐘表,隻是燃燒了戴嶽的靈,讓他的靈像是燭台一般點燃,填補肉體的殘缺。燒光靈智之後,他就會成為鐘表的能量。
“多謝。”
戴嶽倒是坦然,道:“沒有幫上什麼。”
“不。”
季然站起身,道:“以後,還需要你們。”
“這個給你。”
“嗯?”
季然接過一個灰黑色,麵餅大小的東西,感受到了一股濃烈的靈。
【你已經獲得道具“中原鹿”(狀態:饑餓)】
“這是……一個叫秦鹿的靈。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路上吸得太多,發現他沒了動靜,死了。”
“這是皇帝位才能凝聚的靈。”
突然,旁邊的謝圖南道:“這是可以承載信仰的容器,任何帝王都可以成為王級,就是因為他。但是載親王……將他與皇帝分開了,收了這個靈給他做事。因為一旦皇帝成王級,他便不是唯一的權利中心了。”
季然點了點頭,他沒再多言,因為祝餘已經站在了門外。
“壇主,一共八百人,全部輕裝上陣,騎著頓河馬在村外等待!”
“好。”
季然走出院子,道:“你與董公,帶領新軍立刻出發,行船入京!”
“我與其餘人,先入京城。”
“覆滅龍庭!”
……
日光西斜如霧,麵東而去。
一夜馬蹄如雷,浩浩蕩蕩的七百餘人,在頓河馬上飛馳而去!
為首的自是季然,而他身邊,則是雙腿被治好的謝圖南。
身後其餘人,是以壬子壇為主的八百拳民。
當天邊泛起光亮時,一行人已經來到了京城!
這一路,不僅僅是馬匹的奔馳,還有十幾名離門的拳民,施展護法神給所有人加持著速度。
天邊的光亮點燃了城牆。
馬蹄聲碎,一行人勒韁駐馬。
抬眼處,京城巍峨的輪廓正逆著晨光浮起——
永定門的箭樓刺向天際,朝陽自城堞後潑來,將青磚城牆鍍成熔金。馬匹不安地踏動鐵蹄,鬃毛在風裡散成點點金絲。
季然身邊,謝圖南握緊了韁繩。
他已經多少年沒有來京城了?
應該……是有五六個年頭了。
他勒馬走來,道:“廣渠門?”
“嗯,你們去廣渠門,務必約束拳民,避免傷及百姓。”
“那你?”
“我去永定門。”
季然看向城門,道:“我會一路殺入皇城,你去那裡找我。”
謝圖南並沒有意外,能夠斬殺王級,這京城就算是再怎麼危險,禁軍裝備再怎麼強大,都不可能威脅到他!
刷!
一杆碩大的旗杆,被季然再次拿起。
隻是這一次,這旗杆浮動在了他的身後,由元神托舉。
而季然的手中,則是拿著一柄龍頭步槊!
這是載親王的武器!
它,可以讓皇城的人明白,那載親王,死在了大沽口!
“唏律律——”
馬匹嘶鳴,季然猛地縱馬而起!
破舊的壬子旗沾染著血水、刀痕、熏黑,沾染著自己這一路走來的所有血火!
城外官道上,單騎疾馳!那身後的八百騎兵,繞路直奔廣渠門!
“敵襲!!”
箭塔上,早有準備的禁軍射出了密密麻麻的子彈!
嗡!
天發殺機!
黑紅色殺氣彷如實質一般,在季然身邊十步直接掀翻子彈,震攝了那塔樓上的禁軍!
麵前的城牆緊閉,一牆之隔,還有無數禁軍站在門後,豎起了堅盾!
噠噠噠!!
馬蹄越來越快!好似踩在人心頭的鼓點!
噌!
季然抬手,舉起了龍頭步槊!
嗖!
他的右手隆起道道青筋,手臂繃直成強勁的弓弦!靈障再度彈起強橫的力道,讓那龍頭步槊瞬間飆射!
轟!!!
巨大的城門轟然爆開!無數厚重的木片與金屬四下紛飛!堵在門後的禁軍連帶著盾牌全部四分五裂!
那被步槊擊中的最中心處,更是被震殺成一片血霧!
噠噠噠!
馬蹄如風,踩踏出滾滾血花!
砰!
季然一把抓起斜插在地上龍頭步槊,毫不停歇的殺向前方!
街巷寂靜無人,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禁軍列陣在前!如今軍容,絕對不是臨時起意,一定是早早做出的安排!
瓦西德!
季然的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了這個老人。
或許是他,先來了京城準備!想要聯合朝廷,徹底剿滅拳民!
但很可惜。
他沒有算到的是,自己已經成為了真王。
馬蹄擂鼓,擊起漫天塵灰。
季然的身影殺入了人群,如同絞肉機般撕開了一條血肉紅毯。哀嚎聲和廝殺聲,如同咆哮的樂章,翻湧在京城的街巷!
正如他自己所說。
變革是需要流血的。
他可以震暈所有人,然後走過去。但是不經過鮮血的衝擊,百姓、拳民、朝廷,都不會明白自己的決心。
隻有鮮血鋪滿的道路,才能長久的震懾所有魑魅魍魎!
“壬子旗!”
“那邊,是壬子旗!!”
有拳民發現了那高聳的旗幟,當即跑了過去!
在看到了那遍地屍骸後,這些拳民非但沒有驚恐,反而是興奮了起來!
禁軍!
“壬子旗殺來了!!”
小巷中,有拳民開始彙聚到季然的身後。那前方的禁軍已經徹底潰敗!
真正的戰鬥,不用太高的戰損,隻要三成以上,軍隊就會直接潰敗!
季然揮舞著步槊,輕而易舉的收割著那些已經崩潰的禁軍。
血色像是被他鋪陳的紅毯,橫穿外城,直奔皇都!
“是太歲爺!”
“跟上!!!”
此刻,有大刀會的人奔來!
廣渠門中,開始有人彙聚!壬子壇的名頭,可以迅速將那廣渠門集結的拳民統一起來!
如果從京城天空鳥瞰,整個京城大街小巷,密密麻麻的拳民都朝著一個中心點彙聚!
十幾萬拳民,都朝著那一杆高聳的旗幟嘶吼。
漫漫民心,濤濤民意,無論是否懵懂,都彙聚成了巨浪,朝著那富麗堂皇的皇城拍去!
他們或許不懂為什麼,但是報紙上,說書裡,那些事情都已然喚醒了一絲絲民族意識。
高聳的屋簷上,簫笙靜靜看著彙聚的人流。
她的瞳孔倒映著人群,仿佛倒映著津門動手前,那一夜的火光。
……
“八門裡,一定有朝廷的人。”
那天的鈴鐺胡同,紙人李整理著一個個紙人,給他們塗抹上新的油彩。
簫笙站在他的身後,微微咬著嘴唇。
“我知道。”
“那為什麼不提前動手,反而要讓那些重要的武行走了後,對留下的人動手?”
“因為去的人,就算是奸細也無所謂了。”
“怎麼會無所謂!”
紙人李握著畫筆,笑吟吟的看著少女,道:“你見過海邊的一個浪頭,因為幾滴海水而逆流嗎?”
少女一愣。
“隻要太歲能夠踏入京城,大勢,會讓那些人身不由己。”
“最終,他們也會化為刺向朝廷的刀!”
“他,會是一股大風!從渤海回來的那天,我就知道。”
轟!
火焰,嘶吼,狂潮。
簫笙站在京城的樓閣屋闕,看到四麵八方的拳民,化為了一道洶湧的黑潮,直奔最中央的龍庭!
他們沒有任何人指揮,卻在那一道血色刀尖的帶領下,撕開了整個王朝的心臟!
護城河前,所有的浮橋等物件,全部被毀!
季然飛身而入!
那些拳民被阻擋在了河外,卻立刻開始搭建橋梁!
……
陽光漫過金鑾殿的階梯,年輕的天子蜷縮在比他身形大兩圈的金龍寶座上。
他的目光空洞,死死盯著敞開的大殿!
陽光金水一般漫過門檻,爬入了暗淡的殿堂。
旁邊老太監枯藤般的手掌按著天子顫抖的膝蓋,他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殿外白玉階。
有人來了。
噠噠噠!
“報——”
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跪在了地上,哀嚎道:“陛下!賊人殺進皇城了!皇城禁軍三千人,十個呼吸,全部被殺!屍橫遍地!”
“京城裡的禁軍呢!!”
老太監怒目圓瞪,尖聲喝問!
“死了,全死了!京城裡的十幾萬拳民一同舉事,已經……已經殺到護城河了!!”
“該死!載親王該死!若不是他,豈能放進如此多的叛軍在城中!”
“報——”
突然,又有一小太監踉蹌著跑來!
“大佛爺,協同一千禁軍與二百宮娥,逃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