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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並未第一時間攻城,而是駐紮在了梅洲府外,整個梅洲府,就這樣被十八萬西維軍給圍住。
除了東門處駐紮的十萬西維軍,以及被驅使著當炮灰的十萬二王潰兵,剩下八萬西維軍,被分配到了另三個城門,徹底將梅洲圍成了鐵桶。
他們本以為自己極力表現,會得到阿史勒的賞識,更不要說,他們的王爵也是阿史勒封的。若是等阿史勒奪下中原大地,建立王朝,他們還能夠封王拜相。
可哪想到,阿史勒翻臉就不認人,他們剛吃敗仗。還沒從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就被阿史勒強迫著趕來當炮灰了。
寒夜裹著梅洲府東門外的野地,像一塊浸透了冰水的破布,沉沉地壓在人的身上。
風從曠野深處卷來,帶著白日裡廝殺留下的焦糊氣、濃重的血腥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泥土下新屍腐爛的甜腥。
這氣味鑽進鼻孔,比刀子刮骨還要難受。
晉王田大虎的營帳,與其說是營帳,不如說是一堆破氈爛皮勉強支起的窩棚,四處漏風。
一盞氣死風燈掛在歪斜的杆子上,被風吹得哐當亂晃,昏黃的光在帳內瘋狂搖曳,照得裡麵的人影也如同鬼魅般扭曲不定。
田大虎癱坐在一堆臟汙的皮褥子上,身上的蟒袍早被血和泥汙浸得看不出原本的朱紫色,金線繡的團龍也被撕開了半邊爪子。
他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腳邊一個空了的酒壇——那是親兵拚死從潰退裡搶出來的最後一壇劣酒,此刻也隻剩壇底一點混濁的渣滓。
“他娘的!”田大虎猛地暴起,一腳狠狠踹在那空壇上。
陶壇沉悶地一聲爆響,碎成幾瓣,殘酒濺開,滲入冰冷的地麵。
“西維人的狗?老子現在連他阿史勒腳邊一條搖尾巴的癩皮狗都不如!”
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狂暴,在狹小的空間裡炸開,震得頭頂的破氈簌簌落灰。
對麵,梁王宋河盤膝坐在陰影更濃處,一動不動。
他身上那件稍好點的親王袍服同樣汙穢不堪,幾處撕裂的口子翻出裡襯的破棉絮。
他手裡死死攥著一塊邊緣鋒利的、沾著烏黑血塊的石頭,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凸起、泛白,發出輕微的“咯咯”聲,仿佛隨時會捏碎那塊石頭,又像是在竭力壓抑著捏碎什麼東西的衝動。
他的目光,穿透了破帳搖晃的縫隙,死死釘在遠處的西維軍營。
那裡,一麵巨大的、屬於西維阿史勒本陣的蒼狼旗,正在城頭獵獵狂舞,像一隻得意洋洋俯瞰著獵物的巨獸。
燈火映照下,那猙獰的狼頭圖案似乎正對著他們這堆殘兵敗將無聲地咆哮。
風更大了,卷著塵土和血腥味撲進帳裡,吹得那狼旗招展的聲響似乎也隱隱傳來。
“三十萬……”宋河的聲音乾澀得像沙礫在摩擦,低得幾乎被風聲淹沒,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整整三十萬……能站著喘氣的兄弟……”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咽下的不是唾沫,而是燒紅的炭塊,
“填了這梅洲府的護城河還不夠!轉眼就成了他阿史勒西維鐵騎的墊腳石!好算計,好狠的心腸!”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淬滿了冰冷的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