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冷風,不僅吹熄了燭火,更徹底吹散了秦會之臉上最後一絲強撐的帝王幻象。
他像是被那聲“燙不燙手”的問句和這陣突如其來的寒風徹底擊垮,身體猛地劇烈一顫!
那張枯槁的臉在驟然暗淡的光線下,灰敗得如同蒙上了一層死氣,嘴唇哆嗦著,卻再也擠不出半個字來。
按在禦案上的雙手,再也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帶動著那件嶄新的、空蕩蕩的明黃龍袍,簌簌抖動不止。
汗水,冰冷粘膩的汗水,瞬間浸透了他內裡的單衣,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絕望的寒意。
他下意識地想避開蘇淵那洞穿一切的目光,視線慌亂地垂落,卻正好撞上案頭那塊被蘇淵劍尖挑起的木牌——沈重山、沈星雲。
那六個墨寫的字,在昏慘慘的殘燭餘光下,如同六隻索命的厲鬼之眼,死死地、怨毒地凝視著他。
秦會之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身體猛地向後一縮,仿佛要逃離那無形的注視。
華麗的龍椅靠背冰冷堅硬,硌得他脊骨生疼,卻絲毫無法驅散那股從骨髓深處滲出的、滅頂的寒意。
蘇淵的劍尖,依舊穩穩地懸停在那塊木牌之上,紋絲不動。
那冰冷的劍鋒,仿佛成了這昏暗禦書房裡唯一的光源,映著他毫無表情的臉,也映著秦會之臉上徹底崩塌的恐懼與絕望。
破碎的窗紙在寒風中發出最後的、無力的嗚咽。
秦會之臉上的灰敗死氣,在蘇淵那句誅心之問和死寂的壓迫下,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水滴,猛地炸裂開來!
那根名為“帝王尊嚴”的弦,終於徹底崩斷。
“燙不燙手?!哈哈哈……那又如何,朕……即是天命!”他猛地從那張象征著至尊的龍椅上彈起,動作大得幾乎帶翻了沉重的禦案。
那件明黃的龍袍在他枯瘦的身軀上顯得異常滑稽而空蕩,隨著他劇烈的動作胡亂地晃動著。
他雙手死死抓住胸前華貴的龍袍衣襟,手指因用力而關節發白,青筋暴起,眼神裡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不甘和扭曲的怨毒,死死盯住蘇淵,聲音嘶啞尖利,如同夜梟啼哭,在昏暗死寂的禦書房內瘋狂回蕩:
“蘇淵!你以為你贏了?!你不過是個……是個趁人之危的賊子!這江山,這龍椅!本該是朕的!是朕的,你搶不走,……!!”
他瘋狂地撕扯著胸前的龍袍,昂貴的金線刺繡被蠻力扯開,發出刺耳的裂帛聲。
“朕籌謀半生!隱忍半生!憑什麼?!憑什麼沈重山那個蠢貨,守著什麼狗屁忠誠就能流芳百世?憑什麼你蘇淵,振臂一呼就能得天下歸心?!朕隻是……隻是用了一些手段!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天下,本就是弱肉強食!朕何錯之有?!”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在禦案後狹小的空間裡來回踱步,龍袍的下擺拖在地上,沾滿了灰塵。
他揮舞著雙臂,唾沫橫飛,試圖用歇斯底裡的咆哮驅散那幾乎將他吞噬的恐懼和徹底失敗的絕望。
“阿史勒?西維鐵騎?哈哈哈!他們不過是朕借來的一把刀!一把快刀!!沈重山父子?他們不識時務,擋了朕的路,死了就死了!是他們自己蠢!是他們的命!可惜,你們的命,朕沒要到!”
他的話語越來越惡毒,越來越失去理智,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積壓的怨毒、嫉妒和恐懼都傾倒出來,為自己那可恥的背叛尋找最後一絲荒謬的合理性。
“朕是天子!是真龍!朕坐在這龍椅上,是順應天命!你……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你們懂什麼?!朕不死!朕是天子!天命在朕!!”
他猛地停下腳步,雙手撐在禦案上,身體前傾,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瞪著蘇淵,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那模樣猙獰而絕望,哪裡還有半分帝王威儀,隻剩下一具被權力欲徹底吞噬、行將就木的可憐蟲。
洛長風、藍武、薑缺三人,如同三座沉默的冰山,堵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