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的小祖宗，慢點！彆撞著你爹的老腰！”陳勇嘴上抱怨著，臉上卻笑開了花，放下柴刀，粗糙的大手接過木板，裝模作樣地看了看。
“嗯…三加五…等於八！好！妞妞真聰明！比你爹強！”粗糙的手指寵溺地刮了下女兒的小鼻尖。
妞妞咯咯笑著，一抬頭，正好看見了站在月洞門下的蘇淵。
“蘇伯伯！”小丫頭眼睛瞬間亮得驚人，仿佛盛滿了整個冬日的暖陽！
她毫不猶豫地撇下她爹和李四叔，像隻歡快的小鹿，朝著蘇淵飛奔過去！
小小的身影穿過陽光，帶著一股子毫無保留的孺慕和歡喜。
蘇淵臉上的笑意更深，自然而然地彎下腰。
妞妞一頭撞進他懷裡，兩隻小手緊緊抱住他的腿，仰著小臉，脆生生地喊：“蘇伯伯！您回來啦！妞妞可想您啦！”
軟乎乎的小身體，帶著陽光曬過的暖意和孩童特有的奶香，瞬間驅散了蘇淵心頭最後一絲北境的寒意。
他伸手，穩穩地將小丫頭抱了起來，掂了掂分量：“嗯，重了，也長高了。看來妞妞有好好吃飯，聽你爹娘的話。”
“嗯嗯！”妞妞用力點頭，小胳膊親昵地環住蘇淵的脖子，獻寶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用紅繩係著的小小銀鎖片，上麵刻著簡單的平安紋樣，
“看！這是蘇伯伯送給妞妞的！妞妞一直戴著呢！保佑妞妞平安長大！”她的小臉上滿是認真和驕傲。
蘇淵看著那枚有些磨損的舊銀鎖，心頭湧起一股暖流。
當年在城門口，那個氣息微弱、小臉臟汙、緊緊護著黑虎的小丫頭，與眼前這個健康活潑、眼神明亮的妞妞重疊在一起。
時間，在他親手建立的這座城裡，悄然改變著一切。
“東家！”陳勇和李四早已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了過來。他們這批老卒，對蘇淵的稱呼從未變過。蘇淵也喜歡這個稱呼！
兩人在蘇淵麵前三步遠站定，動作出奇地一致，抱拳，躬身，頭顱深深低下。
那姿態，不是下屬對上級的例行公事，而是發自骨子裡的、曆經歲月沉澱的恭敬與感激。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陳勇抬起頭，聲音有些發哽，古銅色的臉上，皺紋裡都堆滿了真摯的笑意，眼中卻分明有水光閃動。
他搓著粗糙的大手，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夫人和顧將軍，還有大夥兒，都盼著您呢！”
李四也抬起頭，他性子更內斂些，隻是用力地點著頭，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東家，一路辛苦！看到您安好，我們……我們這心裡就踏實了！”
他看了一眼被蘇淵抱在懷裡、笑得無憂無慮的女兒妞妞，那眼神複雜無比，有後怕，有慶幸，更有無法言說的感激。
若非當年蘇淵將他們這些菏洲關的廢卒從泥潭裡拉出來，給了他們安身立命的地方，又救下妞妞，他們這些人，連同這條命，早就不知爛在哪個角落了。
蘇淵抱著妞妞，目光在陳勇和李四臉上緩緩掃過。
眼前這三張飽經風霜、卻依舊帶著戰場磨礪出的硬朗與忠誠的臉，與記憶中在小山村破敗院牆下，拖著傷腿、斷了手腕眼神黯淡的對生活絕望的身影重疊。
從菏洲關的殘兵敗卒，到臨淵城的基石，到如今沈幼娘倚重的臂膀，護衛著這座城和城裡最重要的人……他們一路相隨，不離不棄。
“這些年，辛苦你們了。”蘇淵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
“幼娘在信裡常提，城裡的大小事務，多虧了你們這些老人幫襯。妞妞也長得這麼好，陳勇，你有福氣。”
他拍了拍陳勇厚實的肩膀，力道沉穩。
“東家言重了！”陳勇猛地挺直腰板，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沒有您，俺陳勇早爛在菏洲關的黃土裡了！妞妞這條命也是您撿回來的！俺們這條命，這身本事，都是大人您給的！守著夫人，守著顧將軍，守著這臨淵城，那是俺們心甘情願！是俺們的本分！”
他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光，“隻要東家您一聲令下，刀山火海，俺們這些老骨頭，絕不含糊！”
李四和馬六也重重地點頭，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化作一句沉甸甸的：“東家放心！人在城在！”
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最樸素的誓言，卻比任何金石之言都更有分量。
這是曆經生死、見證過彼此最狼狽也最閃耀時刻後，沉澱下來的、無需言表的忠誠與信任。
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四人身上。妞妞聽不懂大人們話裡的沉重，隻是覺得蘇伯伯的懷抱又溫暖又安全，小腦袋依賴地靠在他肩上。
幾隻狗崽子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情緒的激動，也湊了過來，圍著蘇淵的腿邊親昵地蹭著，發出嗚嗚的哼唧聲。
蘇淵抱著懷裡溫暖的小身體，看著眼前兩張寫滿忠誠與歲月痕跡的臉龐，感受著腳下這座堅實城池的脈動。
北境的王庭，耶律嫣然孤絕的眼神，那杯酒帶來的複雜心緒……
在這一刻，被眼前這沉甸甸的、帶著煙火氣的溫暖與守護徹底覆蓋、撫平。
他深吸一口氣，臨淵城冬日清冽而充滿生機的空氣湧入肺腑。
他輕輕放下妞妞，小丫頭懂事地跑回她爹身邊。
蘇淵上前一步，伸出雙手，在陳勇和李四微微愕然的目光中，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他們兩人厚實的肩膀。
“好兄弟！”蘇淵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清晰地落入兩人耳中，“有你們在，我蘇淵的後背，就永遠安穩。”
“走，進去說話。給我說說，這些日子，咱們臨淵城，還有哪些新鮮事？”
陽光正好，將幾人的身影拉長，投在乾淨的石板上，融在一起，暖意融融。
老卒、稚童、忠犬，還有這座凝聚了他們所有心血的城池，共同構成了一幅名為“家”與“歸處”的溫暖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