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遊仙渡那間竹籬小院二樓茶室裡,用院中桃樹上的桃子做酒引,江意飲下一小壇花姑剛釀好的回夢一醉。
這酒要釀好,需得窖藏百年,好在她有青木鼎,鼎內埋上幾天就夠了。
提到青木鼎,江意今日去取酒才想起來,裡麵還有個用來做實驗的邪修,在鼎內待了幾個月,已然出現白發,有了明顯的蒼老跡象。
這就說明鼎內的時間加速會對置身其中的生靈產生影響,或許隻有晉級成為真正的造化長生鼎,這種影響才能消除。
醉意來得很快,江意擺好蜉蝣枕,躺下開睡。
……
“表姐,下來吃飯咯!”
久遠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江意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粗糙的木質屋頂梁椽。
還是竹籬小院二樓的景象。
午後的陽光透過敞開的門扉,在竹席地墊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空氣中浮塵微舞。
江意有些怔忪,她以為自己會進入蕭無咎的視角,體驗他生命最後那段時光,卻未料到是夢回她在這山中小村渡心動劫的時刻。
江意起身走到二樓平台邊,小院依舊。
籬笆牆根下的喇叭花開得正好,幾株綠油油的青菜在菜畦裡舒展。
院子中央那張矮舊的木桌上,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糙米飯,一碟清炒時蔬,還有兩個窩頭。
陽光灑在飯菜上升騰的熱氣上,氤氳出平凡卻溫暖的煙火氣。
蕭無咎還穿著那身打補丁的短打布衣,袖口挽起,正彎腰要把一個窩頭放回盤裡。
他腳邊,大白鵝白羽正梗著脖子,翅膀撲扇得塵土微揚,鵝嘴一個勁兒地朝桌上的窩頭夠去,發出急切的‘嘎嘎’聲。
“哎喲我的祖宗!”蕭無咎用身子擋住白羽,“急什麼?這窩頭是給人吃的,可不是給你這饞鵝的,等下給你拌點野菜糠麩。”
白羽被擋開,不滿地拍打著翅膀,黑豆似的眼睛裡寫滿了‘我不信,你就是想吃獨食’的控訴。
江意靜靜地看著樓下這一人一鵝的日常互動,時光仿佛在這小小的院落裡倒流。
那個在寒露前夜從容赴死的身影,此刻鮮活地站在明媚的陽光下,帶著懶洋洋的笑意和生動的煙火氣。
白羽還是那般神氣活現,為了一口吃食敢跟主人叫板。
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她心頭彌漫開來,如深穀回響,帶著無法忽視的唏噓。
江意吸了口氣,走下樓。
蕭無咎看到她下來,咧嘴一笑,“表姐快坐,飯剛做好,趁熱吃。今天這野菜是後山新掐的,嫩得很。”
江意點點頭,安靜地在矮桌旁坐下,品嘗凡間煙火。
蕭無咎毫不在意她的沉默,一邊給白羽的食盆裡倒拌好的糠麩野菜,一邊絮絮叨叨。
“你是不知道,今早村口可熱鬨了!王嬸和李屠戶又吵起來了,這回是為了一根蔥!王嬸說李屠戶借了她一根蔥沒還,李屠戶說他壓根沒拿,是王嬸老眼昏花記岔了……”
他掰了半個窩頭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繼續。
“最後還是劉老漢路過,說他昨天看見是老張家的雞叼走了……哎喲,笑死我了,倆人臉都臊紅了,王嬸鞋底子都快拍到李屠戶背上了……”
他邊說邊搖頭晃腦,眉眼間都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促狹笑意。
目光落到把食盆啄得叮當作響的白羽身上,蕭無咎聲調拔高。
“你這傻鵝,吃個飯跟搶似的,活像八輩子沒吃過東西!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江意默默一邊吃,一邊安靜地聽著蕭無咎絮絮叨叨地從村頭說到村尾,聽著他對白羽的調侃,聽著白羽或不滿的‘嘎嘎’聲。
這些平凡瑣碎,甚至有些雞毛蒜皮的人間煙火,此刻在她耳中,勝過世間最動聽的仙樂。
如果她不是修仙者,這樣的山野生活,便是她最渴望的。
晚飯後,蕭無咎收拾好桌子,抱來他那張桐木琴。
“昨日指法你已經熟練了,今日我教你彈曲。”
他將琴置於矮幾上,示意江意坐下,眉眼間是慣常的鬆散笑意。
“總彈那幾個音,彆說白羽,連我都快聽出繭子來了,得換點有新意的,比如……”
他的話尾音還懸在半空,江意的手指已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