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第一個音符便如清泉擊石,空靈透澈。
緊接著,江意指尖在七弦上翻飛,一串流暢清越的音流便汩汩而出,時而如鶴唳雲端,清越高亢,時而似鶴影掠水,靈動飄逸,時而若雲海翻騰,氣象萬千。
整首曲子被她彈得灑脫不羈,仿佛那隻仙鶴正掙脫了塵網束縛,翱翔於無垠青冥。
最後一個音符悠悠消散在暮色裡,小院一片寂靜,連白羽都忘記了打嗝。
“你……這曲子……”
蕭無咎臉上的笑容在第一個小節未完時就凝固了。
教了江意一個多月,江意什麼水平,蕭無咎再清楚不過,就算是修仙者,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就變成琴道大師吧?
江意的指法精準圓融,氣息貫穿始終,更難得的是琴曲中那份逍遙自在的意境,幾乎超越了他這個創作者!
對,創作者!
蕭無咎前日才譜完這首曲子,想要等江意學會彈琴之後,將這首曲子送給她。
他還沒送,她就已學會。
江意按住琴弦,止住餘韻。
她抬起眼,那雙眼深不見底,“蕭無咎,你已經死了!”
蕭無咎瞳孔猛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仿佛被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抽乾了所有生氣。
他怔怔地看著江意,又低頭看看自己攤開的手掌,那修長指腹上常年握鋤撫琴留下的薄繭清晰可見。
他已經死了?
江意繼續道,“如今這一切,都是我用秘法凝聚的一場夢。”
幾息之間,蕭無咎眼中翻湧的驚濤駭浪逐漸開始平息,他緩緩地扯動嘴角,勾起一個釋然的弧度。
“挺好,死後還能被前輩如此惦念,能這般鮮活的‘活’在前輩的夢裡……是我蕭無咎的幸事。”
他頓了頓,看向江意。
“前輩特意費這番心神,在夢中尋我,是有事相托?”
江意沉默了片刻才道,“確實有兩件事,在你走後,我查明了你家族的來曆,還有那天道詛咒的根源,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不必了。”他聲音低沉,“結局已定,黃土之下,我蕭無咎不過一捧枯骨,知道再多前因後果,又能改變什麼?況且這隻是夢。”
江意看著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在墓碑上刻著‘種蘿卜的蕭先生’的人,看淡生死,隻珍視眼前一刻。
江意點了點頭,“第二件事不急,既然是在我的夢中,那你想不想拋開這凡俗之軀,真正體驗一次禦劍淩霄的感覺?”
蕭無咎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那塵封在他家族血脈深處,被琴劍雙絕的祖輩傳說勾引了半生的執念與向往,在這一刻被完全點燃。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少年人般的希冀,“當……當真可以?”
“夢中天地,有何不可?”
江意唇角微揚,右手虛空一握。
霎時間,小院內的空氣仿佛被無形之力抽走,星光自九天垂落,在她掌中飛速凝聚一把流淌著淡淡星輝的長劍。
她手腕輕翻,將長劍遞給蕭無咎。
蕭無咎雙手有些顫抖地接過這柄劍,就在他手指觸及劍柄的刹那,一股奇妙的力量瞬間流遍四肢百骸,衝刷著他凡俗的經脈。
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感充斥全身,仿佛掙脫了無形的沉重枷鎖,每一個毛孔都在歡呼,感知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
他能‘聽’到風拂過樹葉細微的震顫,‘看’到夜色中塵埃飄落的軌跡,甚至能隱約感知到腳下大地深處蘊藏的磅礴生機!
嘎!
白羽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身上氣息的劇變,激動地撲棱著翅膀。
江意站起身,同樣祭出一把劍,足尖輕點,身若流雲,穩穩踏上了那丈許長的青色劍光之上。
“跟我來。”
話音一落,江意禦劍疾空,向著晚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