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另一個方麵來說,用來安置阿典部的土地田產是從哪裡來的?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當然是從漢人地主農人手中奪來的!
女真人掠奪財富與土地,這不就是標準的民族矛盾嗎?
可有意思的地方就在於,無論是誰見到阿典論如今隻能去掏大糞的慘狀,都很難說阿典部是矛盾激化中的既得利益者。
然則一旦刀兵相見,這些內遷的猛安謀克戶們又是第一個挨刀子的。
當然,說這些倒不是在表示這些內遷的女真人都是什麼傻白甜。事實上,有金國官府拉偏架,這些人作奸犯科乃至於喪儘天良的事情都沒少乾,比如剛剛死的夾穀壽與術虎阿裡就是很好的例子。
而是說,在如此複雜的形勢中,作為手握刀把子的強者,劉淮心黑一點自可以表示,人是引發一切矛盾的根源,將人殺光了,所有矛盾都會煙消雲散。這也是最為省心省力的方法。
然而事實上,人怎麼可能被殺光?你不要人種田嗎?不要人行商嗎?不要人做工嗎?不要人組成行政班底嗎?
殺不光就等於把這些問題全都滯後,社會矛盾依舊存在,等待有一日再爆發出來。
而若是放眼到整個天下,加上一些諸如貧富矛盾、南北矛盾、主客矛盾之類的小型衝突,那就更不是殺才能解決的問題了。
承認這些矛盾,緩和這些矛盾,解決這些矛盾才是正途。
劉淮飛速的進行完心理建設,用刀尖指了指阿典論:“你囉裡囉嗦說這麼一堆,跟乃公有何乾係?為啥不去找太守知縣?朝廷沒有下令安置你們嗎?”
阿典論再次叩首:“俺們阿典部在開山趙之亂後,就尋過知縣,更尋過太守,但他們說俺們在戶籍冊上已經全部除名,從此之後就不是軍戶了,讓俺們自生自滅。”
好家夥,劉淮心中連呼好家夥。
果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金國的基層統製真的讓人大開眼界,軍戶也是可以輕易放棄的嗎?
不過想想也是,收攏幸存猛安謀克戶費時費力,還得安置他們,給他們找飯轍,哪有在戶籍冊上一筆勾銷來得方便快捷。
阿典論繼續說道:“俺們這些人無法,也隻能各謀生路,有的去莊園當了奴仆,有的上山當了盜匪,還有的說是要回臨潢府,卻一去渺無音訊。如今莒州形勢越來越亂,俺沒有辦法,隻能托身於貴人,希望能遮蔽一二,哪怕全家為奴為婢也在所不惜,還望貴人收留。”
劉淮聽得直搖頭。
這種時候哪能說走投無路來投效呢?高低得說一句被貴人英姿所懾,願跟隨鞍前馬後,生死相隨吧?
憑這一句話,劉淮若真的是女真貴種,當即就把這廝打殺了。
不過這也可以說明,這廝真的是臨時起意,而不是誰家的奴仆混過來打聽虛實的。
想到這裡,劉淮突然想起一事,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前兩日有個投靠我,也是要作騎奴的,喚作斜卯張古。你識得嗎?”
阿典論心中一定,卻又莫名慌張:“自然識得,這是俺們族中的勇士,後來去朱家莊當了騎奴……因為衝撞了朱三爺家的獨子,惡了朱三爺,常遭鞭打,前幾日俺還見過他的。”
劉淮緩緩點頭。
這就幾乎全對上了。
到了這裡,劉淮望了望西邊的日頭,也失去了繼續說下去的欲望,用刀指了指阿典論說道:“我還有要事去做,你若是想要跟著我,就一起來吧!希望你挖了這麼久的大糞,能聞出點什麼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