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懷貞靜靜聽罷,如同雕塑一般在原地呆立片刻,方才說道:“你我皆隻是武夫,應該隻論廝殺,國家大略自有陛下把握,不容我等置喙。”
大弘山聞言隻有長歎。
自家這位叔父對完顏亮實在是太忠誠了,隻會無條件服從完顏亮的命令。
將武勝軍從前線調回後方的時候,大懷貞就無條件服從了,今日讓武勝軍攻打巢縣與東關,大懷貞依舊是無條件服從。
說是忠誠也好,說是愚忠也罷,卻並不耽擱武勝軍跟著大懷貞一起冒險,如同在渾濁的河灘上行走一般,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下一步就會直接陷入泥坑,直接淹死。
饒是如此,大弘山依舊勉力勸道:“陛下在發下軍令的時候還不知道成閔會來。咱們在出兵之前也不會想到這夥子宋軍的戰力如何,現在的關鍵反而不是東關巢縣,而是廬州了。”
判斷一支兵馬是不是精銳,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看這支兵馬對周邊的掌控力。
盤踞巢縣的靖難大軍竟然能讓巢湖的梁小哥放棄最基本的騷擾,其對軍隊的掌控力可見一斑。
須知道,巢湖梁小哥的作戰意誌在這些金軍將領看來堪稱百折不撓,此時他罷手的原因隻能是一個,靖難大軍想要將武勝軍放過去再打。
這種兵馬強不強兩說,但是肯定會齊心協力,上下同心。
上下同欲本身就是戰鬥力的一種。
應該說無論是大懷貞與大弘山都是打老了仗的宿將,隻是通過一件小事就發覺事情有些不對頭,心中憂慮靖難大軍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劉淮自然也知曉一味地退讓可能會讓武勝軍將領產生警覺,但他沒有辦法。
因為此時彙聚在巢湖的水軍勢力實在是太強悍了。
楊欽加上梁子初已經很強了,足以對金軍的那些漕船有壓倒性優勢。而除此之外,靖難大軍也不是全都是旱鴨子,何伯求、張白魚、張小乙、李秀這些人都是會打水戰的。
到時候一個不小心,把金軍的輜重糧船全燒了,武勝軍見勢不妙,一溜煙的退回到合肥該如何是好?
大懷貞自然不知道劉淮有這種幸福的煩惱,他聽罷大弘山的勸諫之後,複又扶劍呆立了片刻,聲音嘶啞的說道:“老夫……我隻是個庶出子,我的娘親是從漢地擄來的宋人,在家中不受重視,甚至還遭受虐待。娘親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終於在我十歲的時候大病一場,撒手人寰。”
大弘山不知道為何大懷貞說起往事,卻也不敢插嘴,隻能在一旁靜聽。
“當時家中孩子眾多,沒了娘親,我更加不受重視,幾乎淪為仆役。還是我的族兄救了我,教授我武藝文字,讓我認大母為娘親,甚至將我引薦給了龍虎上將軍,也就是當今的陛下,我也因此成為了閤門祗候,自武官走上仕途。”
大懷貞轉過身來,看著大弘山:“阿山,我不是什麼心智如鐵之人,與我阿兄相比,我甚至算得上怯懦,我想著得過且過,想著安生過活。但此生對我恩情最大的兩人都在和州,都被宋狗隔絕退路,此情此景,我又不是徹底無能之人,如何能坐視不理呢?”
自古以來,簡拔於微末之恩是最難報答的,尤其是封建社會,階級跨越實在是太難了,被提攜從底層一步登天,這可是天大的恩情。
就猶如諸葛亮在《出師表》中所說的那樣: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正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
什麼是殊遇?
將一個小婢養的提拔到一軍總管,這就是殊遇!
而對於大弘山來說,大懷貞將他提拔到行軍猛安,這也是殊遇,不得不報!
大弘山拱手歎氣:“總管既然下定決心,小侄也自然會下定決心,助主管平定軍中流言蜚語,隻是希望主管莫要再作慌亂之態了。”
大懷貞點頭,拍了拍大弘山的肩膀:“阿山,也有可能是我多想了,事態沒這麼糟,無論如何,此次出兵不能半途而廢,否則軍心士氣困難,接下來也無法大戰了,總得到巢縣打一仗才行。
告訴麾下兒郎,解決完這股賊軍,我允許他們在巢縣合肥三日不封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