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淮等五人從大朝會上回來之後,就一直沉默不語,氣氛低氣壓到了極致。
這必然發生了什麼,但包括陸遊在內,沒有參加大朝會之人想問卻又不敢問。
到了最後還是羅懷言從好夥伴畢再遇口中打聽出了大略情況,所有人就全都被宋國君臣的行止弄得目瞪口呆。
這就是萬裡大國的君臣?
這種那種發酵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楊沂中親自頒發賞賜結束後,虞允文抵達都亭驛時方才徹底爆發了出來。
陸遊直接上前握住了虞允文的雙手,嘴唇蠕動著說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趙構在自家臣子麵前懦弱也就罷了,靖難大軍以及身後的忠義軍、天平軍此時可都還算成獨立勢力,在外軍麵前如此失態,會讓這些人如何看待中樞?
最典型的就是天平軍賈瑞。
這廝現在如同人生觀世界觀受到了巨大衝擊一般,麵若死灰,呆坐不動。
短短幾日就將一個張口官家,閉口萬歲的大將搞成了這個樣子,宋國中樞是他媽的有點本事的。
陸遊為了團結山東諸將,可沒少替宋國吹牛,什麼官家宏誌遠毅,太子胸懷天下,這個相公剛直不阿,那個宰執勤政為民。
之前山東諸將接觸的宋國人,除了魏勝、劉淮等北伐軍將,就是在采石、巢縣奮戰的宋國勇士,許多人還覺得宋國不愧是萬裡大國,底蘊確實深厚。
結果山東諸將在建康城這個宋國臨時權力中樞待了不到兩天,宋國的底褲都被露了出來。
虞允文滿臉苦澀,看著都亭驛中或坐或立的武人們,發現不僅僅是山東諸將,就連出身鄂州、池州、兩淮等宋國將領都是麵容複雜,默然不語。
而成閔與李顯忠兩人更是早早的就回到了各自房舍,閉門不出。
反倒是劉淮麵色如常,與身側幾人低聲議論著什麼。
虞允文見狀,也隻能安撫陸遊說道:“這是禮部思慮不周,時間緊迫,出了紕漏,接下之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安撫完陸遊這個宋國鐵杆之後,虞允文又走向了劉淮。
然而劉淮隻是指了指身側的位置:“虞相公,請飲一杯。”
案幾之上,已經倒上了一杯清茶。
虞允文坐下之後,卻也沒有拿起茶盞,隻是歎了一口氣說道:“是否飲下此茶後,你我割席分座,從此之後就是敵非友?”
劉淮搖頭失笑:“虞相公多慮了。”
說著,劉淮坐直身體,麵容也變得肅然:“然則末將接下來卻是有幾問,若是虞相公都答不出,也莫要說什麼恢複之誌。
你在江南當你的太平相公,我自去山東與金賊決死。咱們也如同夫妻和離一般,一彆兩寬,各自歡喜如何?”
虞允文瞬間明白了,這是劉淮對宋國君臣徹底失望,隻對虞允文還保留一絲指望,如果此時他應對不了,那麼劉淮很有可能采取一些趁機攻取兩淮以自肥之類的危險舉動。
“劉大郎請問。”
劉淮清了清嗓子:“第一,嶽飛嶽元帥何時平反昭雪?”
虞允文沒想到上來就是如此重大的問題,當即就舉起茶盞,失聲不語。
嶽飛之死天下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所謂‘天下冤之’莫過於此。
但在官方的說法中,嶽飛依舊是那個擁兵自重,跋扈不前,不聽調令的逆臣叛將。
正因為嶽飛是因為主戰而被冤殺,所以若是宋國朝廷想要從主和轉變到主戰的話,第一件事就是要為嶽飛平反。
否則如何說服天下人宋國有收複失地之願?
否則那些主戰派武人如何能會不擔心落得與嶽飛一個下場?
但是這個問題又有些複雜,如果按照虞允文最近經常說的一句話,那就是應該從長計議。
一方麵,這場冤案的因果雖然能安在秦檜那廝身上,卻依舊是趙構一手打造的,想要讓趙構自己推翻自己,實在是過於艱難了一些。
而且趙構此時變得主戰原因是金國將刀把子架到了脖子上,不得已的狗急跳牆罷了。
明顯人都能看出來,趙構依舊是那個主和派大頭目。
另一方麵則是更加難以啟齒了。
現在趙構想要禪讓的傳言已經不是個秘密,虞允文想要將事情往後緩一緩,將平反嶽飛的功勞安在趙昚身上,到時候立即就能為新君拉來主戰派的支持。
這無關喜好,隻是政治選擇罷了,然而麵對劉淮光明正大問出之時,虞允文根本難以正麵回答,隻能再次敷衍道:“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但老夫可以保證,必然會為嶽鵬舉平反昭雪。”
劉淮歎了口氣:“虞相公,沒有確切承諾時間,如何能讓我相信?若是十年之後哪裡還需要虞相公?我就自為之了。”
虞允文剛要再給承諾,劉淮就已經擺手:“此事暫且揭過。第二件事,完顏亮該如何處置,官家相公討論出來了嗎?”
虞允文聞言更加踟躕。
對於完顏亮的處置,朝中其實都已經吵翻天了。
總的來說,意見大部分分為兩種。
一是給他二聖的待遇,圈禁起來讓他等死就行。
二是用完顏亮皇帝的身份做一些文章。
看起來很簡單。
但集合了政治鬥爭之後,再小的事情都會變得麻煩混亂起來。
就比如說想用金國對待二聖手段來對付完顏亮的人,看起來都是在靖康恥之後氣瘋了的主戰派。
但彆忘了,金國也不全都是傻子,也是有軍政方麵的精英的,他們肯定會另立新君,用以維持在對抗宋國時的超然地位。
圈禁完顏亮很有可能是主和派為了討好金國新君所用的手段。
而正因為金國要立新君,所以若是想要用完顏亮的身份作寫文章,就一定要選在很好的時機。
想要乾成這事,不僅僅要有一些外交手腕,更是要有軍政能力,非得藺相如、張儀這種人物不可。
更關鍵的是,內部不能掣肘。
但看宋國君臣這副德行,劉淮隻覺得很懸。
完顏亮雖然是一張好牌,卻是有時效性的。
等到金國新君站穩腳跟,就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眼見虞允文默然不語,劉淮歎了一口氣:“第三,接下來的軍事行動該如何?是要韜光養晦,整備力量,還是此刻就全軍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