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日清晨。
金軍拋下所有累贅,向著西南方向一路狂奔之後,徐州義軍其實已經拿武捷軍毫無辦法了。
事實上,如今金軍想要安然撤離,需要擔心的也隻有漢軍主力兵馬的攔截,根本不用再擔心徐州義軍還有什麼後手了。
因為徐州義軍在夜間已經開始自行混亂起來。
想來也是,就算武捷軍這種精銳來打夜戰都會手忙腳亂,軍士離散,更何況是徐州義軍這般的烏合之眾呢?
當解決了蘇堤上的金軍之後,見到已經沒有了迫在眉睫的威脅,立即就有人想要撤回城中,也有人想要繼續追擊金軍,還有人乾脆想要駐紮在蘇堤上,防止金軍殺個回馬槍。
這些想法都有些道理,但關鍵在於,作為徐州義軍領袖的程鳳無法迅速得知麾下將領們的想法,甚至這些臨時湊數的將領們,也沒有將軍情上報的意識。
更糟糕的是,徐州義軍沒有指揮係統,以至於程鳳也沒辦法通過一條有效途徑,告訴其餘將領們,他想要乾什麼。
這也就導致了在將戲馬台金軍大營點成火炬之後,徐州義軍立即進入了各行其是的狀態。
沒了迫在眉睫的威脅,有些義軍甚至開始搶劫周圍村鎮,殺人放火強奸之類的惡行迅速多了起來。
隨之而來的則是義軍原本的矛盾開始放大,甚至有人想要趁著夜色,亂軍之中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小規模火並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待到金軍將亂七八糟的輜重扔了一地之後,又有人想要去撿洋落,卻因為行事不密,而導致了全軍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數千人呼啦啦的一起向彭城西部狂奔,他們爭先恐後的越過一條小河之時,木橋斷裂,淹死摔死了二百多人。
程鳳、趙白英等人來回奔走,往往摁住這邊生火,那邊又開始冒煙。讓這幾名首義之人隻覺得與金軍廝殺都沒有這麼疲憊。
這就是農民起義軍的複雜性了。
他們自然是萬分正義的,無論是救徐州於水火,還是救自己於水火,都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起義不是請客吃飯,不是雕木繡花,是摧毀一切的暴力。
當沒有辦法引導這股暴力的時候,暴力就會如同失控的野火一般,蔓延到四麵八方。
而這混亂的一夜卻是以一種十分無厘頭的方式結束的。
淩晨時分,隨著寒風驟然增強,氣溫陡然降低。
雖然天空依然晴朗,沒有烏雲遮月,大雪落地,卻也是大地蕭瑟,人皆凍餓。
徐州義軍在前一日還是普通百姓,也沒有紀律可言,見到金軍已經遠遁後,乾脆各回各家,自行解散了。
程鳳坐在蘇堤之下的一處樹墩上,他臉上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是呆呆的在寒風中拄著一杆長刀,看著遠方默然不語。
他的親兵在身前點起了一個巨大的火堆,一邊烤火暖身子,一邊烤著乾糧,做著麥飯。
可即便是乾糧與肉乾的香氣,也無法讓程鳳回過神來。
直到趙白英趕回來的時候,程鳳臉上的表情方才有些生動。
趙白英渾身濕漉漉的,兵刃上全是鮮血,盔甲與背在身後的盾牌上還插著幾根箭矢,一眼就能看出是經曆了一場大戰的。
程鳳的心腹連忙上前,將趙白英扶下了馬,並且替他卸下了盔甲。
趙白英脫下盔甲後,貼身的戎裝已經濕透,嘴唇也被凍得青紫,在火堆旁脫得精光,又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之後,方才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