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大軍議的第二日。
曆城以北,北清河河畔,祭台高築。
由魏勝帶頭,昨日參加大軍議的所有人都再次聚集在了一起,神情肅然。
這是春日祭祀,既是為了風調雨順,又是為了祭祀去年大戰之中陣亡的將士。
與此同時,江南,臨安,虞允文也捧著捷報文書,緩步登上了朝堂。
在龍椅上端坐的趙眘,雖然他已經竭力維持表情,但眉眼間的喜色卻是根本遮不住的。
今年是隆興元年,趙眘剛剛登基,就能在北伐上取得這種戰果,如何不讓人心情激蕩?
此番大勝的消息傳來之後,就連朝中的一些老臣也對趙眘恭敬有加,不複之前孩視。
還得是山東劉大郎啊!
想到了劉淮,趙眘臉上笑容更甚。
這可是第一個向自己輸誠的實權大將,應當好好表彰才是。
此時已經成為參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的史浩臉色卻有些陰沉。
趙眘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自然是有些天真的,但史浩卻是人精。他自然知道山東劉大郎究竟是什麼情況。
子係中山狼啊!
有這麼一支兵馬在外,統兵大將簡直分分鐘就能起野心,今天恭順異常,明日直接稱王都不是不可能。
可偏偏以虞允文為首的主戰派一直在朝中說劉淮的好話,以至於史浩有時候想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傻學生都不成。
之前劉淮與趙眘私下見麵的時候,史浩就與劉淮當麵爭吵了一番,這時候史浩再說什麼,趙眘先入為主,都會將其當作敵對攻訐,可信性立即就下了五成。
如今的局麵,趙眘作為宋國新主,就如同新上任的家主,趙構就相當於頤養天年的老太爺。
而家中則是老掌櫃與新掌櫃並立,有的精進,有的庸碌。
這些掌櫃中,也不一定是老的就一定會忠於趙構,年輕的就一定會忠於趙眘,還是要看究竟跟著誰才能做大買賣。
現在,虞允文作為大掌櫃,配合著二掌櫃劉淮,成功的打下來一片市場,以後的地位前途不可限量。
史浩雖然成為了參知政事,甚至還兼著樞密使的職責,卻依舊不滿足。
然而想要成為獨相,他總該拿出一些政績來方才可以。
在北伐的賽道上已經太擠了,不僅僅有張浚這等老人,更有虞允文這等新銳。
而且這畢竟是要與金軍決死的,史浩怎麼能戰事上跟虞允文爭呢?爭不過啊!
所以也隻能劍走偏鋒,開辟新賽道了。
想到這裡,史浩臉色更加陰沉了。
原本史浩在去年臘月的時候就做了謀劃,想要將立場變為緩進派,或者說是主守派。為此,他不顧關中形勢一片大好,想要勸諫趙眘強行讓吳璘撤軍。
彆看這事離譜,但的確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首先,那些失了勢的主守派、主和派一定會支持這個史浩的,哪怕不是為了國家大政,而是為了自己的官位不被主戰派取代,也一定會這樣做的。
其次,吳璘是資曆大將,四川安撫製置使沈介根本壓不住他,隻能任他施為。這種軍頭在外自行其是的狀態在大唐可能很正常,但在宋國就不對了。
最後,吳璘跟他兄長吳玠不一樣,吳璘是一名恭謹之人,現在又是新皇初立,有嶽飛的例子在前麵,隻要中樞下達詔書,就不怕吳璘會抗命。
在真正曆史上,還真的讓史浩把事情乾成了。
當時吳璘在關中受了一點小挫折,趙眘的退兵詔書抵達之時,已經是臘月,詔書的言辭十分嚴厲,下令吳璘撤軍回到蜀地。
吳璘為了避免猜忌,同時也是維護新皇的威嚴,隻能倉促下令撤軍。
宋軍收複的關中失地,三路一十三州全都再次被金軍占領。
宋軍撤退途中遭遇金軍的追擊,死傷兩萬餘人。
但如今的情況又有些不同。
史浩搞破壞的時候,山東義軍正在與金軍打得激烈,虞允文身在兩淮,雖然搞不明白具體軍情,卻也能知道戰事緊急,所以一直在給趙眘上書,請他一定要堅持,千萬不要起議和的心思。
這可是趙眘登基後的第一戰,若是能打贏,哪怕隻是小勝,也足以穩固皇帝位置了。
在了真正曆史上,虞允文沒有主政兩淮,而是去了蜀地,路途遙遠,沒有時間跟趙眘分析清楚局勢,等到吳璘撤軍之後,萬事休矣。
但如今虞允文身在廬州,如果不嫌麻煩,挑一個休沐日直接回到臨安,親自麵見趙眘都成,自然不會讓對方犯了糊塗。
在虞允文的堅持下,趙眘沒有下令山東義軍撤軍,也就順勢沒有答應史浩的請求。
另外還有關鍵一點。
此時關中金軍力量不如曆史上強悍。
一方麵是金國分為東西兩個,而且還在互相打內戰,無暇支援關中。
另一方麵則是,曆史上那些去關中跟吳璘拚命的金軍將領,有許多來到了山東河北戰場來穩定局勢。
就比如完顏守道,若不是他來鎮守大名府,沒準就被耿京一鼓而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