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臨近黃昏,城門將要關閉,但在石琚的命令下,屬吏們不敢怠慢,立即牽馬的牽馬,備鞍的備鞍,不多時十餘名屬吏就簇擁著石琚離開了府城,再次回到了金軍大營之中。
通報入內之後,石琚再次來到了紇石烈良弼的帥帳。
而紇石烈良弼卻似乎早就在等待,竟是絲毫沒有感到意外,隻是指了指一旁的行軍椅:“石相公請坐。”
石琚冷哼了一聲,直接站著說道:“紇石烈相公,你白日所說的那番言語,究竟有何意圖,現在帳中就你我二人,可以說了。”
紇石烈良弼為石琚斟了一杯茶水:“石相公,河北的情況你也知道,若是你來主政,除非狠狠的殺一批女真國族,否則什麼政令都無法推行下去。”
石琚接過茶盞,卻沒有飲下,而是冷笑說道:“莫非紇石烈相公在我身後,為我背書不成?”
紇石烈良弼搖頭笑道:“自然不是這般。莫說是老夫來背書,就算是陛下親自來都不成,而你即便做成此事,也將會被碎屍萬段的。”
說著,紇石烈良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坦然說道:“此事也隻有老夫才能做成。”
石琚眯起了眼睛。
紇石烈良弼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要為石琚火中取栗,鋪平前途?
怎麼可能,真當紇石烈良弼是什麼良善人物不成?
見到石琚已經端著茶盞不語,紇石烈良弼歎了口氣說道:“石相公,如今的形式是大金分成了兩個,東邊的陛下擁有遼東、幽燕、河北、晉地,西邊那個陛下有關中、南陽與半個中原。”
“若是隻有一個陛下,甚至是西邊那個陛下,為了安撫數量龐大的漢兒,石相公你這般的人物一定會受到重用的。”
“可如今,東邊的陛下隻有這些已經被女真、契丹治理許多年的土地,你的用武之地,太小了。”
仿佛是真心覺得可惜一般,紇石烈良弼緩緩搖頭。
石琚臉色陰沉,沉默不語。
這個道理他當然懂,否則石琚為什麼將劉萼率領幽燕漢兒都拉回來?
不就是因為漢人越多,石琚作為漢兒在朝中的代表,話語權越大嗎?
但如今看來,他還是想的有些簡單了,金國分裂之後,東金的胡人比例大漲,即便算上河北漢兒,也不足以支撐石琚在朝中有重大話語權。
當然,石琚還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他迅速就理解了紇石烈良弼言語中的意思:“紇石烈相公,如你所言,我的用武之地……”
紇石烈良弼點頭:“正是在河南地。”
饒是已經猜到,但石琚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冷笑聲不由得更大了:“嗬嗬,河南地如果還有救的話,紇石烈相公你還跑什麼?直接帶著三個萬戶跟山東賊軍拚了,不就成了?”
這話說得也在理。
在山東義軍攻下黃河這條線的之後,距離完顏亮所在的汴梁已經是近在咫尺了。
完顏亮與劉淮一起,算是徹底切斷了完顏雍派兵南下的道路。
如今的河南廣闊的平原,東邊被山東義軍占領了一小半,劉淮沿著黃河布防。西邊則是完顏亮所占領的大半,南邊還有宋國隔著淮河虎視眈眈。
如果完顏雍還想要河南地,就要將完顏亮與劉淮全部擊敗方才可以。
沒這本事,河南地就是甕中捉鱉的那個甕,完顏雍一方誰過去就會成為甕中之鱉,其餘哪一支政治勢力都能輕易將其捏吧死。
“非不為也,實不能也。”紇石烈良弼搖頭歎氣:“山東義軍已經成勢,想要滅掉他們,非二十萬大軍不可了。”
石琚眼角抽動了一下,隨即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好師弟梁肅。
不知道他在去年的一番大戰中,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那紇石烈相公讓我去河南地,莫非是想要殺我?”事到如今,石琚也不客氣了,直接拂袖以對。
紇石烈良弼誠懇說道:“非也,而是我要為大金國保住河南地。”
石琚聞言皺起眉頭。
時至今日,紇石烈良弼的政治立場已經天下皆知,他根本不想參與完顏亮與完顏雍之間的內戰,而是將分裂雙方看作一個整體的金國,以整個金國的利益為重。
這種政治理想自然是有一定天真性在其中的。
但當紇石烈良弼真的說服完顏亮與完顏雍,並且著手做事之後,其餘人還是會有些畏服,並且開始了一定程度上的配合。
理想主義並不是錯誤,如果真的有理想主義者將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理想中的時候,自然就會引得其餘人敬佩。
但是對於石琚來說,他的誌向是安定漢地,在金國當宰相隻是前提條件罷了,你讓他對金國感恩戴德,甚至如同紇石烈良弼一般對金國感情深厚,那還是算了吧。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要給金國拋頭顱灑熱血呢?為了更好的當五等人嗎?
“石相公,老夫知道你心中有些疑慮。”說著,紇石烈良弼走到了帥帳之後,刷的一聲將掛在牆上的輿圖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