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的落款是‘德順軍故人’。
雖然這隻是一種遮掩手段,而且顯得有些故弄玄虛,但吳璘一眼就看出,這必然是張中彥的來信。
因為張中彥在富平之戰後投降金國,當時他的職位就是知德順軍。
對於這名以往的戰友,後來的叛徒,如今的金軍西路軍二號人物,吳璘倒是沒有什麼鄙夷之情。
富平之戰,吳璘就是當事人,如何不知道前因後果?
本來戰敗也就戰敗了,天下沒有不敗的兵馬,也沒有常勝的將軍,該貶斥就貶斥,該責罰就責罰。
哪怕是要殺人,總該整編了兵馬,安撫住軍心,然後讓有司來按照國家法度,明正典刑的殺才對。
關鍵在於張浚是個眼高手低的貨色,他在富平之戰失敗後,沒有任何緩衝,直接以喪師辱國的罪名,開始對參戰各方治罪。
折騰一圈之後,張浚以敗軍之罪,將劉錡的親哥劉錫貶斥,斬殺了趙哲及其部將張忠、喬澤,使得軍心驚懼。
在這種情況下,環慶路將領慕容洮叛投西夏,涇原路將領張中孚、張中彥、李彥琪叛降金軍,也就不奇怪了。
雖然後來張中孚與張中彥兄弟二人又有一些反複橫跳般的舉動,但根子上還是因為富平之敗。
彆的不說,如果要論戰敗之罪的話,張浚這個最高指揮難道不是罪責最大之人嗎?
吳璘對此也是心有戚戚,在之後雖然與張中彥也對陣過幾次,卻終究沒有深仇大恨。
而此番張中彥來信明麵上是要邀請吳璘陣前一敘,但其中意味,兩人都明白。
無非就是張中彥覺得金國不行了,想要改換門庭,隻不過因為已經叛逃過一次,張中彥擔心宋國還會翻舊賬,所以來找吳璘投石問路。
此時張中彥正率領這一支漢兒軍駐紮在鳳翔府,如果能將其招降,那麼吳璘也不用費儘力氣去啃涇河通道了,直接沿著渭水就能殺進關中,奪回長安。
這個時代的隴右之地可不是宋國之前的那種狀態。
為了與西夏對抗,整個隴右都成了大前線,在數次野戰失利後,宋軍定下的戰術就是修築堡壘,穩紮穩打。
從西夏李元昊立國到富平之戰宋國徹底丟掉關中隴右,一共八十多年,宋國就修了八十多年的堡壘。
這個城堡,那個軍寨,層層迭迭,密密麻麻,讓進攻方看了都頭皮發麻。
吳璘在之前為什麼拚著身體虛弱,也要猛攻德順軍?
就是因為德順軍的軍堡太多了,如果不在金軍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攻下,還不知道啃到哪年去呢!
如今張中彥想要帶著鳳翔府一起降宋,那真的是出乎意料的驚喜。
不過吳璘也不是聽風就是雨的小年輕,他本能的還是有些一絲懷疑。
人做事總是要有動機的,張中彥早不寫信,晚不寫信,為什麼要在此時送來信件?
這其中是發生了什麼了嗎?
“派遣探馬,裝扮好,繼續去關中探查,我要所有的情報。”
吳璘對身側親衛下令後,又招手將一名參謀軍事喚來。
“你去聯絡在關中的暗探,我要所有的消息,來往客商多少,乃至於物價高低,我都要。”
“喏!”
“小五,你過來替我寫回信,其中大約就是老友多年未見,甚是想念,家中子女安康之類的廢話。
在最後寫上一句: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人心人心思定,天下將安,還望早做準備,借以存身。”
“喏!”
士卒吏員們紛紛忙碌起來,而吳挺卻是皺起了眉頭:“父親,是不是要改一下計劃?”
吳璘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此時一動不如一靜,我不知道張中彥是怎麼想的,又為何有這般舉措,但我的軍略,豈是一人一言就可以更改的?”
這話的意思就是宋軍依舊將主要兵力放在原州,打通涇水通道為主要目標了。
吳挺也隻能點頭以對。
父子兩人同時沉默下來,看著城外的景色,各自思量起了戰事以及前途。
話分兩頭。
張中彥的確不是在用誘敵之計,而是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在真正曆史上,張中彥不想跟宋國拚死作戰,所以在與徒單合喜一起攻破大散關之後,就處於二線看戲的狀態。
後來完顏雍統一金國,並且派來了援軍,張中彥也樂得輕鬆,替完顏雍勸降了忠於完顏亮的關西將領之後,受封宗國公,繼續率軍在關中作總預備隊。
完顏雍雖然對張中彥大體滿意,卻還是忌憚對方在關中隴右的人望,不敢讓他繼續率領兵馬立功,在戰後就將張中彥調到了中原等地任官。
可如今無論完顏亮還是完顏雍,都似乎已經忘了關中一般,這哥倆各有一攤子處理不完的麻煩,根本沒有兵力,也沒有將領來支援關西。
這也就導致了,關西大局,全靠徒單合喜與張中彥二人來維持。
徒單合喜一個異族征服者,自然是我行我素,對於關西民力沒有一丁點憐惜,為了勝利,想怎麼榨就怎麼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