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淮此時也已經平靜下來,不動聲色的問道:“陸先生可將這封信給我父親看過?”
陸遊搖頭,苦笑說道:“我擔心魏公會直接入朝自證。”
以魏勝耿直的性格,這不是不可能的。
至於宋國將會有的反應,無疑是十分混沌的。
有可能順勢塞給魏勝一支兵馬,讓他在兩淮繼續當大將;
也有可能將其留在朝中養老;
也有可能見識到魏勝的忠義之後,給他加官進爵,讓其回到山東,以製衡劉淮。
任何正常的朝廷,大約都是選第三項的。
但大宋,那可不是一般的國家,騷操作如山如海,不可以常理度之。
陸遊也害怕啊。
劉淮將手中文書遞給了梁肅,思量了片刻之後說道:“陸先生,你給我個準話,虞相公那裡還能不能按部就班的組織北伐了?”
戰爭不是喊口號,不是熱血上頭就要掄刀子互砍,而是要將細心的積攢錢糧,要耐心的訓練軍隊,鼓舞軍心士氣,最後還要有一個完整的戰略戰術計劃。
即便都準備充足,還會有各種意外的出現,讓人手忙腳亂,更何況是輕敵大意,直接北上呢?
倉促北伐的結果必然就是,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陸遊聞言也沉默了片刻,隨後搖頭說道:“不知道。”
梁肅有些氣急敗壞,將文書扔在桌子上:“去年給了虞相公那麼大一個功勞,他如願當上了宰執,難道他連這點事情都阻止不了嗎?”
劉淮阻止了兩人即將爆發的爭論,對梁肅說道:“陸先生不是說虞相公會頂不住壓力,出兵渡淮,而是擔心有人會得到朝中之人的許諾,擅自出兵。”
梁肅愕然,轉頭看向了陸遊:“你們宋國將軍的膽子能有這麼大嗎?”
這話問出口,梁肅就知道自己問錯了。
果真,下一刻劉淮就笑道:“宋國的大多數將軍,率兵北伐,與金軍硬碰硬的膽子沒有。但出兵劫掠,占便宜撿漏的膽子不止有,而且很大。”
“而且,宋國的兵馬是要層層掣肘,層層壓製的,即便虞相公也不可能獲得兩淮全部兵馬的指揮權,有一兩支千人兵馬,在統製官一級的驅使下擅自行動,倒也不奇怪。”
說到這裡,劉淮也再次搖頭以對。
“如果他們擅自出兵敗了還好說,無非就是打擊一下趙官家的自信心,拖延幾年再進行北伐。”
“就怕他們一旦勝了,給了其餘人鼓舞,到時候虞相公就要徹底壓不住了。”
“天氣炎熱,行軍困難,金軍以逸待勞,到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是一場大敗。”
“損兵折將事小,若是讓宋國再次起了議和的心思,主和派再次登上高位,那就要有大麻煩了。”
劉淮說完,又低下頭來,在紙上奮筆疾書。
陸遊見狀,不由得焦急說道:“劉大郎,你怎麼還能沉得住氣?”
劉淮一邊給石琚寫信,一邊說道:“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人要一個一個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急什麼?先讓我寫完這封與石琚石相公的書信再說。”
“石琚?你要做什麼?”陸遊那原本已經被劉淮平靜的言語安撫妥當的心情再次波動起來,不由得以一種怪異的眼光看向了劉淮。
陸遊是聽過石琚名字的,雖然不知道這廝如今在河南南部主政,卻也知道他是金國高官。
難道劉淮是要寫信提醒金國,要應對宋國的冒進?
劉淮聞言翻了個白眼說道:“陸先生,我在你心中就這麼不堪,會做出聯虜滅宋之事嗎?罷了,我知道你也不信,以後我寫給石琚石相公的文書,你都先閱覽一遍,幫我校對一番如何?”
陸遊雖然臉皮薄,但畢竟也算是久經考驗的封建主義戰士,聞言不止沒有慚愧離開,反而轉身坐在了側方座椅上,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後,竟然就地等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