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薩爾!”
“來了!”塞薩爾抱著一大堆沉甸甸的狼皮從沙地上跑過,路上正好遇到了舉著一個大銀盤,盤子裡堆滿肉餡餅的鮑德溫,兩個朋友隻來得及略略一碰眼神,就快跑著擦肩而過——跑慢了,引來阿馬裡克一世的不滿,可是真的會挨棍子的。
這個棍子可比課程上的棍子粗多了,力道也重多了。
塞薩爾隻挨過一次,就不再那麼矯情地幻想這是脫離孩童階段必然要受的磨礪了,他想回去做孩子!
他將狼皮交給侍從,另一個侍從提來了兩大壺葡萄酒,他艱難地把它提到阿馬裡克一世的帳篷外,正好鮑德溫從裡麵走出來,“你拿杯子了沒?”王子低聲問道。
“拿了。”塞薩爾將腰帶束得緊緊的,這樣又能始終保持挺拔的姿態,又能減少一些鏈甲對脊椎的折磨,還能往無袖外套裡塞點東西,譬如阿馬裡克一世的金杯,與款待客人的銀杯。
這幾隻銀杯很有可能被阿馬裡克一世大方地饋贈給客人——隻要他們也同樣慷慨,允許國王從他們的村莊和城鎮中征召農民,工匠,如果可以,最好還能提供幾個騎士。
塞薩爾從城堡總管這裡領取這些貴重器皿的時候,還簽了字呢,他也仔細地看過了登記冊上的內容,現在他也有近兩百個金幣的儲蓄,但弄丟了杯子,除了賠償之外他也還得挨打,被嘲笑。
鮑德溫將杯子放在一個小點兒的銀盤上,朝塞薩爾歪歪頭,塞薩爾為他掀起沉重的布幔,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快來為我們斟酒,扈從!”一個人喊道。
塞薩爾抬眼看過去,不是胖乎乎的若望院長又是誰?他那張圓滾滾的麵孔上滿是揶揄之色,但沒有惡意,隻是在調侃他和鮑德溫。
其他人就未必了,在若望院長的右手側,坐著的的黎波裡伯爵,在塞薩爾給院長倒了酒,想要繼續給他倒酒的時候,他非常不給麵子地移開了酒杯。
當初阿馬裡克一世讓一個以撒人的奴隸做王子鮑德溫的侍從,他就不滿到與國王大吵了一架,如果不是他也理虧——實在是沒法讓唯一的兒子大衛繼續侍奉在王子的身邊,他大概不會那麼輕易地偃旗息鼓。
但等到王子鮑德溫得到了賜福,即便身上的症狀沒有消除,的黎波裡伯爵雷蒙也已經無比喜悅地來到國王麵前,懇請他讓大衛回到王子鮑德溫身邊,阿馬裡克一世當然是願意的,但王子鮑德溫卻婉言拒絕了,他說“已經習慣了房間裡隻有我和塞薩爾兩個人……”
這記耳光可真是足夠清脆響亮,但固執的雷蒙沒有因此記恨鮑德溫,他將所有的仇恨與輕蔑都朝著“小人”塞薩爾去了,他認為塞薩爾就是魔鬼派來的使者,先是迷惑了國王,又迷惑了王子,更進一步迷惑了愚昧的民眾——才能從一個卑賤的無姓之人一路攀爬到現在的地位。
阿馬裡克一世允許塞薩爾與鮑德溫一起舉行“揀選儀式”,更是讓他氣得麵色發白,即便塞薩爾也得到了聖人的眷顧,他依然不曾改變原先的想法——畢竟之前也有得到賜福的人做出了墮落之事的先例。
遑論就在幾天前,阿馬裡克一世不但宣布,要提前將鮑德溫晉升為“見習騎士”,並允許塞薩爾成為自己的“扈從”,還宣布他們已經在天主前立下了誓言,由單向的“從屬關係”變成了雙向的“紐帶關係”……
雷蒙差點沒當場昏厥過去。
“鮑德溫,”麵對這種赤裸裸的刁難,塞薩爾麵色不變,隻是高聲叫道:“你來給雷蒙大人倒酒。”
鮑德溫才給自己的父親和主人倒滿了酒,聞言抬起頭來,也是神色如常地走了過來,與塞薩爾交換了位置,麵對王子,雷蒙隻得重新挪回杯子,盯著深紅色的酒液漸漸地盈滿銀杯。
“噗嗤!”若望院長極其不給麵子的笑了,完全不在乎雷蒙凶狠的瞪視。
“哼~”第二聲低笑來自於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雷蒙猛地轉過頭去盯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同僚,“何必為難孩子呢。”博希蒙德道,他將酒杯移動到桌子邊緣,讓提著沉重酒壺的塞薩爾能夠節省一些力氣,在酒杯滿了之後,他把它往裡挪了挪,還溫和地對塞薩爾點了點頭。
塞薩爾謙恭地垂首,對博希蒙德的示好,他絲毫沒放在心上。
孩子是父親的摹本,無論亞比該多蠢,多衝動,要說他現在的樣子與博希蒙德沒有一點關係,誰會相信?何況,鮑德溫拒絕了所有的人,其中雖然也有不願意接受“叛徒”的意味,但不正是因為有人填補了突兀出現的空缺嗎?
大衛希望回到鮑德溫身邊,亞比該難道就不想嗎?
坐在安條克大公下首的幾個人都是亞拉薩路周邊的一些貴族,之中就有伊貝林的貝裡昂,他朝塞薩爾笑了笑,這個孩子的來曆固然有叫人詬病的地方,但鮑德溫王子珍惜他,雅法女伯爵愛護他,他就不可能對塞薩爾生出惡意,何況塞薩爾也確實叫人喜歡。
和貝裡昂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很多人,其中甚至已經有人在想,自己是否還有未婚的侄女或是外甥女了。
再過四年,這孩子就能結婚了,如果一切順遂,那時候阿馬裡克一世也應當出征埃及甚至凱旋了,那麼在戰場上,隻要稍加提點,準能割上幾個撒拉遜人的腦袋,到時候,他們再略加推動,讓他直接晉升為見習騎士甚至騎士……
哎呀,那可真是一樁天大的好事啊!
塞薩爾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幾個人古怪的笑容。
自打成為扈從,他和鮑德溫——鮑德溫雖然名義上是“見習騎士”,但履行的還是阿馬裡克一世身邊的扈從職責,一開始塞薩爾還有點不能理解,畢竟鮑德溫現在還是一個病人。
但真正開始做一個“扈從”的時候,他才發現這是非常必要的。
之前我們已經了解到,一個領主或是騎士的嬰孩降生後,三天內就要接受洗禮,洗禮完畢後交給乳母和女仆,在母親的膝下他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到六歲或是七歲,那時候他就要被送到另一個城堡中成為侍從,在那裡年長的侍從會用棍子教會他們聽從命令,教士(如果有)教導他們數數和寫字,而城堡的女主人教導他們禮儀,音樂,舞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