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您發誓過要保護的人。”塞薩爾繼續說道:“而您決定犧牲他們,也並不是為了天主,如果您舉起劍來是為了天主,您就不會留在城堡裡,而是舉著旗幟,騎著馬,和撒拉遜人甚至阿馬裡克一世麵對麵地交鋒。”
此時,這個黑發孩子的唇邊露出了一絲可惡的笑容:“但您並沒有那麼做,或許您也明白,若是如此做,您,還有您的騎士,您的軍隊隻會在一個照麵內被您的敵人徹底的摧毀。”
若弗魯瓦聽到有人在倒抽冷氣。
瓦爾特怔了一怔,似乎沒想到,會有人在他麵前這樣肆無忌憚地嘲諷他。
等他領會了這句話中的意思,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凶狠地走到了塞薩爾的麵前——聖殿騎士們都有著一副高壯結實的身軀,瓦爾特也不例外,甚至稱得上是騎士中的佼佼者,與威廉.馬歇爾不遑多讓。
而他的麵容呢,你可以說是石頭雕刻的,也可以說是黑鐵澆鑄的,若是蓄留胡須,他看起來或許還不會那樣的凶惡,但去掉了胡須的遮掩後,那猶如多棱角的錘頭般,沒有一處平整和光滑的上下頜和顴骨就怎麼都掩飾不住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氣味,當然,在這個時代,氣味是最難以避免的,尤其是騎士——當你穿得密不透風(隻有腹部以下大腿以上的部分可以透點兒氣),騎馬奔馳或是連續揮劍一段時間後,那股子氣味可能把石頭醃入味。
而瓦爾特身上還有另外一種,像是鮮血凝結在鋼鐵裡後很久的氣味——它或許不會令人作嘔,但會讓你渾身發寒。
瓦爾特垂頭凝視著那張麵孔,沒有任何的修飾,也沒有任何的遮掩,他知道有些騎士甚至會效仿女人塗脂抹粉……
“你應該感謝天主對你的眷顧,孩子。不過,”他沉聲說:“這是第二次了,你最好現在就閉上嘴巴,保持沉默。無論你代表的是阿馬裡克一世,還是那些朝聖者——這都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塞薩爾與他對視,不帶一絲畏懼。
“您是否已經看見了您的結局了呢?無論是出城一戰,如騎士一般地堂皇一戰;還是龜縮在城堡裡,用無數無辜者的性命為你作保,來賭阿馬裡克一世可能的退讓,您都注定了會失敗,所以您怕了,您在顫抖……”
“夠了!”
瓦爾特厲聲喝道,他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把就握住了塞薩爾的脖頸:“蠢貨,我不知道你遇到的都是怎麼樣的好人,但我並不是那種會因為他人言語或是懇求而受到約束的人!
告訴你,對我來說,吃喝、女人和酒,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我隻信奉我的天主和我的刀劍。
什麼時候我才會感到喜悅呢?那就是我和我的兄弟,那些並不懦弱的兄弟站在一起,馬頭碰著馬頭,肩膀挨著肩膀,一起高呼‘耶和華啊,耶和華,榮耀不要歸於我們,不要歸於我們,要因你的慈愛與誠實歸於你的名下’,而後向著那些可憎的異教徒和異端們衝過去的時候!
無論他們是老人,是孩童,是女人,是男人,我們猶如農夫割倒麥子,孩童摧毀沙堡那樣殺死每一個我們見到的人!直到屍體裡流出的血淹沒我的膝蓋!
你不會是我殺死的第一個孩子,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一時間,廳堂裡有許多人都叫嚷了起來,有人在叫“哎呀!”還有人在喊“快求饒!”不單單是若弗魯瓦,就連那些騎士總管也不由得站起身來,一迭聲地為塞薩爾求情。
他們並不敢碰觸正在盛怒中的瓦爾特,卻都在勸說塞薩爾,免得這如同枝頭嫩果的少年當真隕落在這裡,隻是他們的話音還未落地,瓦爾特就先感到了不對——確實,如他所說,他曾經殺死過孩童和女人,也曾經扼住過不少人的脖子,他熟悉這種觸感以及隨後而來的掙紮——但這些都沒有。
塞薩爾在他伸出手來時,就已經微微低頭,抬起肩膀,繃緊身體,瓦爾特以為是自己把他提了起來,事實上卻是塞薩爾借著他的力道高高躍起,雙手環抱著他的拳頭,雙足猶如閃電般地踢向聖殿騎士的麵孔。
如果塞薩爾隻是一個普通的孩子,這一踢傷害到的可能隻有瓦爾特的自尊,但在幾個呼吸前,他就開始祈禱,此時身上正有光芒閃爍,連綿不斷,在確定自己踢中了目標的時候,他擰身上翻——瓦爾特的手掌與他之間始終間隔著一層無形但堅硬的鱗甲,無論聖殿騎士怎麼用力,就像是戴著鐵手套就彆想要抓住一條滑溜的大魚——一瞬間,他就已經重新落回到了地上。
幾個扈從以為他會逃走,連忙跑到門邊,卻隻見他一動不動,立在原地,不禁也要讚歎他的勇氣。
人們都以為瓦爾特會愈發狂怒的時候,他卻隻是擦掉了口鼻裡流出的血:“你感望到的聖人是誰?”
“聖哲羅姆。”
“見鬼的聖哲羅姆。”瓦爾特說。
“您呢?您感望到了誰?”
“我不信若弗魯瓦沒和你說過,我感望到的是聖保羅。”瓦爾特昂著頭,自豪地說道。
聖保羅可能是僅次於聖喬治,騎士們最希望能夠感望到的聖人。
這位聖人生來便是羅馬公民,他年輕的時候十分殘暴,曾經數次迫害基督徒,但有一天耶穌基督與一位天使降臨在他的麵前,讓他領悟到基督尊貴的地位和他妙身的奧跡,他便幡然悔悟,不但就此皈依,還成為了基督的偉大宗徒。
除了這位聖人也曾經是個勇武的戰士之外,騎士們如此崇拜他也有教會的關係——在十一世紀之前,隻要是能將自己武裝起來的就是騎士,他們品行低劣,行為粗魯,比暴徒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教堂和修道院因為其富庶竟然成為了最常被劫掠的地方……
可憐的教士們就隻能不斷地對這些“騎士”進行精神製裁,搶劫教會,攻擊教士,劫掠商人的“騎士”會被開除教籍,但這種方法可不比幾百年後好用,騎士們依然無所顧忌,最後教會隻能從聖經中給他們找了一個楷模,那就是犯過罪但因為悔悟的足夠早,並且為基督做出了一番輝煌事業的聖保羅。
在教士們宣讀聖經中有關於聖保羅的部分時,騎士們都要起立,向這位聖人表示敬意。
騎士中能夠感望到聖保羅的不多,但瓦爾特就是其中之一,而他得到的眷顧也相當的豐厚——他的狂妄也並不是毫無根基的。
“我確實從若弗魯瓦這裡聽說了有關於你的事情,”塞薩爾站在距離瓦爾特隻有五六步的地方,鎮定地說:“我也知道您一直驕傲於聖人保羅賦予您的力量,那麼……”
“什麼?”
“既然您一直說,聖殿騎士隻聽從天主的安排,那麼您願不願意和我賭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