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臘語ατρ,拉丁化寫法īātrós,我們很早就有了‘醫生’這個單詞,而古羅馬和更早的記載中——早到教會出現之前,醫生就是一個行業,雖然他們很多都是奴隸,那麼從什麼時候開始,醫生就消失了呢?”
“大概就在這一百年裡。”希拉克略自己回答這個問題:“也是該讓你知曉一些書本之外的知識了,孩子,這個問題要一直追溯到‘揀選儀式’的開端——怎麼,你不會以為,揀選儀式自打天主創造萬物的時候就有了吧。”
他手指往下一點,示意塞薩爾坐下。
“事實上,公元兩世紀的時候,人們才有了朝聖的概念,而且也不是來亞拉薩路,而是去羅馬或是亞平寧,五世紀的時候,才有了聖人的說法,而到了800年,教皇利奧三世在羅馬為查理大帝加冕,才有了君權神授——而在這幾百年裡,教士和修士們所展現出來的聖跡功不可沒——誰不會畏懼病痛和死亡呢?”
而就在這幾百年裡,人們發現,也並不是每個修士和教士都能施展‘神術’的,而且有些虔誠的武士或是騎士,他們在祈禱後,也會獲得與修士們不同但也值得人們敬畏的力量——聰明人總是有的,至少據我所知,一些人很早就開始整理獲得賜福的地點,人數和頻率了。”
“你說過,越是神聖的地點就越是可能得到賜福。”
“可不是麼,一開始,人們將目光集中在了那些有靈的教堂,修道院和聖人陵墓中,但後來他們發現,關鍵還是在聖物上,你知道並不是每件聖物都是真實的,但那些真實性高的聖物確實可以提高獲得賜福的幾率——於是,在十,十一世紀的時候,就有了‘贖罪朝聖’,你說說,什麼是贖罪朝聖?”
突擊提問讓塞薩爾一怔,但又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受:“贖罪朝聖,就是當一個犯了罪的時候,他可以用作彌撒,祈禱,或是買贖罪券的方式贖罪,也可以以朝聖的方式,他們需要長途跋涉來到亞拉薩路,而後為所在的教堂帶來一份真實的聖物來作為贖罪方式。”
希拉克略露出了一個淺淡的微笑:“是的,我也不知道是哪個狡猾的教士想出來的,不過確實行之有效,哪怕大部分人帶回來的都是假聖物,但也有人帶回了真的——而擁有真聖物後,也立即有年輕的教士得到了賜福……”
“等等,老師,您的意思是說……”
“嗯,若不然呢,亞拉薩路以及周邊的地區,被異教徒占據了有好幾百年了,繁榮與富庶也是人儘皆知,朝聖者的道路也不是一時半會才被阻斷的,何況大部分蘇丹和哈裡發都很寬容——怎麼直到1095年,教皇烏爾班二世才開始煽動東征呢?
彆說是拜占庭皇帝寫了一封求救信——塞爾柱突厥人也不是在某個早晨突然徘徊在君士坦丁堡的城牆下的……”
“我隻能說,有需求才會有行動,十字軍們在沒有攻打到亞拉薩路之前,就在拜占庭劫掠了大量的財富送回歐羅巴與亞平寧,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得到賜福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希拉克略舉起一根手指:“你知道嗎,在看見覆蓋在你身上的聖光之前,我都覺得,你可能得不到賜福,你是個狂妄至極的人——彆否認,我知道你不信天主,哪怕祂降臨在你麵前,你都是一頭頑固勝過聖保羅的驢子。(聖保羅曾拒絕相信耶穌複活,直至耶穌顯聖)”
他低聲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你是從哪兒來的——不,應該說,你誰都不信,真主也好,拉也好,隨便什麼都好……”
“當然,你能得到賜福,這是件好事,可惜這種好事,仍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哪怕他們是教士,是修士,是某位主教的私生子,情人的父親或是兄弟也不行,那麼這些人,依然能夠得到一個稱心如意的職位,憑借的是什麼呢?”
“他們是……醫生?”
“對,誰不會生病受傷呢?騎士會,爵爺會,國王也會,鮑德溫豈不就是個例子?即便聖人如此眷顧,他依然是個病人——羅馬教會依然可以將其當做一枚最重要的籌碼握在手裡——何況,醫生這個職業原本就和得到‘賜受’的修士有衝突。”
塞薩爾點點頭,他能理解,並不是每個修士和教士都能立刻叫瘸子站起來走路,叫麻風病人立刻痊愈的,這是耶穌基督才能做到的事情,一般修士和教士們可以治療的病症也不過是骨折,出血,發熱或是腹瀉等等,但若是任由醫生繼續存在下去,人們未必會選擇他們。
畢竟想在修士和教士那裡得到治療,那代價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起的——有時候還會被要挾讓出一大塊土地或是上百個農奴,甚至一座森林和湖泊。
當初塞薩爾能在聖約翰洗者堂那裡被得到“賜受”的修士照看,因為他隻是微微發熱,昏厥,並沒有重傷,以及他也是確實叫人可憐的緣故。
即便如此,若望院長都“不經意”地提起過,如果要計較這筆費用,塞薩爾就算成為騎士,也得還上整十年的債。
“所以你能明白了嗎?”希拉克略點點塞薩爾帶來的那些藥草:“若是被人發現,你能使用藥草延緩一個麻風病人的病症,就算不是治愈,每個修士或是教士都會恨不能生吃了你,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教會都會因此動蕩起來。”
“那麼那些爵爺和國王也會這麼認為嗎?”
“嘖,”希拉克略做出了一個“真要命”的表情:“魔鬼都要認你做老師了,孩子,但你隻有一個人,阿馬裡克一世庇護你是因為你在庇護他的繼承人,其他人可不會,除非你能突然變出一萬個醫生,他們可能還會因此與教會虛與委蛇一番。”
“而且你說到點子上了,”希拉克略又接著說道:“教會可沒軍隊,他們有的也就是教士,修士和天主的地上住所(修道院和教堂),如果沒了這兩樣,我們之前的那位宗主教就是所有聖職者的前車之鑒。”
現在回想起來,也是因為宗主教已經明確地拒絕了為鮑德溫治療,甚至在舉行“揀選儀式”的時候阻止阿馬裡克一世以及繼承人進入聖墓教堂,國王才決定徹底翻臉的。
以及,那些加了罌膏的油燈——之後也不了了之了,正如那些人預料的那樣,希拉克略的藥水也不可以擺上台麵說的事情,說出來也是一場軒然大波。
“但鮑德溫……”
“至少在之後的這段時間不行,”希拉克略說,“我們即將與其他十字軍會合,商人會跟隨著我們,但誰不知道你是鮑德溫的密友?你做任何事都等於是鮑德溫做了什麼……”他搖搖頭:“願天主保佑鮑德溫,還有你——”
他將手放在塞薩爾的肩膀上:“然後,把這些藥草,還有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