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基努斯聽見有人在大叫卑鄙。
當然,偷襲確實是一種卑鄙的行為,更不用說偷襲的還是那男人最重要的一個位置。
那他又能怎麼做呢?他之前齋戒了好幾天,又被迫在大教堂的石板地上睡了一晚,醒來的時候,饑腸轆轆,又渴又餓,之前也隻匆忙地喝了幾口水。
而且他隻身著皮甲——塞薩爾從自己的戰利品裡挑過一副完整的鏈甲給他,但他愛惜的放在箱子裡沒有穿,現在懊悔也來不及了。
他現在要麵對的是三個,不僅身著鏈甲,還在重要位置固定鋼片的騎士們,而且他們全副武裝,他隻有短劍和匕首。
而且要他來說,那個拿一枚銀幣當做天大賞賜的家夥,為了接下來乾事兒方便,掀起了長度直達膝蓋的鏈甲,掖在腰帶上,露出了一大塊白晃晃的大腿和勉強被亞麻長襯衫掩著的“短喇叭”,甚至在舉起長劍的時候也忘了放下,這豈不是在明晃晃的誘惑他去犯罪嗎?
——就如他們必然會說,他們犯罪也是因為這個撒拉遜人的女孩誘惑了他們。
朗基努斯總是從善如流的。而且他之前與那些下流的盜賊纏鬥的久了,根本不在乎臉麵什麼的。
他借著俯身拾取銀幣的功夫,一個前滾翻,翻到了那位騎士老爺的雙腿之間,趁勢抽出匕首,給了他一家夥。
那個無恥又吝嗇的混球頓時發出一聲長長的嚎叫,就像是一頭受傷的騾子,直著喉嚨拚命地喊,鑽到他背後的朗基努斯立即跳起來身來,一家夥刺進了他的後頸。
那個修士看來也是上過戰場的。他雖然發出了一聲尖叫,但居然還記得將那個撒拉遜人的女孩提起來擋在自己麵前,他緊緊的抓住了她的秀發,竭力往下拉扯,女孩的臉上露出了痛楚的神色。
她大聲叫嚷著什麼,可惜的是在場沒人能聽懂,她也很快意識到了這點,就更加奮力地掙紮著,用腳踢,用手抓,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可無論怎麼做,她都奈何不了她身後的那家夥,她被抓住的時候也是如此。男女在體質上的懸殊,再加上年齡方麵的碾壓(她可能隻有十三四歲),以及一身亞麻長袍與鏈甲的天壤之彆,注定了她隻能成為一個孱弱的獵物而非獵人。
但轉機瞬間即至,或許是擔心隻用這個女孩做盾牌,威嚇不住朗基努斯,教士拔出他的小匕首,橫在女孩的脖頸上,想用這個來嚇阻他。
他沒能看見這個女孩眼中驟然迸發出了一抹歡喜的亮色,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猛撞向那柄閃爍著寒光的利刃,朗基努斯甚至能夠聽得見皮膚、血管以及單薄的肌肉在冰冷的金屬下撕裂的聲音。
這個裂口那樣的深,那樣的大,即便是有人特意去砍,都未必能如現在這般慘烈。
女孩的頭向後仰去,鮮血噴湧,教士陡然發現手中的身體變得沉重,向著一側歪斜,握在手中的頭發也變得又熱又濕又膩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個最大的籌碼。
朗基努斯沒有猶豫,他緊握短劍,從女孩的胸前刺入,穿透了她的軀體,然後貫穿了教士的臭皮囊,將這具頂頂美好的軀體與頂頂醜陋的軀體連在了一起。
他雙目赤紅,喘息著拔出了長劍,然後不由得詛咒了一聲。
因為他看到第三個騎士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周身浮動著並不那麼濃厚,但確實是有的光——他是一個得到賜福的騎士。
“天上的那些聖人,難道都不長眼睛的嗎?”朗基努斯發出了一聲與曾經的塞薩爾一模一樣的感歎,提劍了上去。
隻對撞了一次,經驗豐富的流浪騎士就知道壞了。
他根本沒法與這個蠻力十足,精力充沛的騎士相抗。
朗基努斯感覺到一陣虛軟。
他知道這是恐懼帶來的症狀,但他必須振作起精神——他想的到,如果他死在這裡,這個唯一生還的騎士會怎麼說。
他隻會說,他和同伴在路上聽見了一個撒拉遜女人的驚叫。而他趕過去的時候,發現一個流浪騎士正準備強暴她,他與他的同伴們厲聲阻止,結果卻遭到了惡人的辱罵與攻擊,他們隻能反擊,將他殺死。
人人都知道他是塞薩爾的仆人,一旦如此,不但他死的冤枉和莫名其妙,就連塞薩爾的名譽也會受到影響——他能夠在王子鮑德溫身邊立足就很不容易了,朗基努斯並不打算給他添更多的麻煩。
他想著至少要和這個騎士同歸於儘,但要做到這點太難了,他隻能不斷的與這個騎士周旋,對方的雙刃劍沉重得就像是一隻兩麵有刃的長條錘子,隻要擊中他任何一個地方,都能一下子撕開脆弱的皮甲,連同裡麵的筋肉和骨頭。
而他的短劍和匕首幾乎隻能勉強招架,根本無法靠近騎士。即便靠近了,短劍和匕首對一個周身披掛著鏈甲的人也難以造成什麼致命的威脅。他隻能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疲於奔命,一邊躲避對方愈發迅猛的攻擊,一邊絞儘腦汁地尋找他的弱點。
朗基努斯幾次都想要離開這個過於窘迫的空間——有人會誤以為,狹窄的空間更有利於手持短兵器的人,事實上如果另一方甲胄齊備的話,那就和一個赤手空拳的人與一頭巨熊廝殺沒什麼區彆——騎士也察覺到了這點,每次都能精準地予以攔截。
朗基努斯氣喘籲籲,雙腿愈發沉重。
騎士仿佛也看出了這一點,他在陰影中露出猙獰的微笑,揮動長劍,自上而下,他幾乎已經能夠看到這個狂妄的小子在一聲哀嚎後倒地,血液湧出,皮開肉綻,骨頭折斷的模樣了。
他也確實聽到了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但斷裂的並不是朗基努斯的脖頸,或是肩膀,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流浪騎士做出了一個叫人很難想象的決定——他將自己的短劍橫放在肩膀上,那個即將被雙刃劍擊中的位置。
這種自尋死路般的做法,竟然讓他從絕境中尋出了一條生路,雙刃劍裹挾著死亡的氣息,徑直砍在了短劍上,短劍斷裂,跳起的利刃刮走了脖頸上的一大塊皮肉,鮮血流淌,但沒有傷及要害。
朗基努斯的左肩頓時塌陷下去,但此時他右手持著的匕首已經刺向了騎士的大腿。
但很可惜,正如他之前預料的那樣,鏈甲很好地防備了匕首的戳刺,那些層層迭迭的小鐵環隻讓騎士感到了一陣疼痛,但沒有流血,他憤怒的悶哼了一聲,提起雙刃劍,刺向他身側的空隙。
他的判斷很正確,但朗基努斯已經借著這個機會,從他身邊狼狽不堪的翻滾了出去,衝向了門外。
一時間,他的腦中閃過很多念頭,發現哪個都沒有用,他現在隻感到後悔,非常後悔,他應該在聖洗者約翰大教堂裡,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的祈禱,而不是在那裡睡大覺。
如果他能夠感望到一位聖人,他現在或許就不會這樣的被動。
他甚至想過自己是不是該直接跳進井裡?雖然自殺是一樁無法被消除的罪惡,但他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若是他自殺了,騎士隻會說他是個懦夫,膽小鬼,一個罪人,人家就更不會相信塞薩爾的話了。
不對,等等,他還可以躲在井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