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知道有些家庭是會有意無意地漠視和疏遠幺子,”希拉克略說:“但我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忽略你至此。”
朗基努斯苦笑了一下,有些爵爺總是苦於沒有男孩或是男孩太少,但他的父親卻是苦於男孩太多,他有七個男孩,女孩也有四個。
他的領地並不富庶,甚至無法達成幾乎已經成為某種規則的目標——即將長子扶持上位後,繼續為次子和三子在教會與其他爵爺的城堡中鋪路——朗基努斯出生的時候,他的母親也老了,對這個意外出生的幺子毫無舐犢之情,她甚至把他稱作一樁罪孽。
而此時他的長兄已經結婚,侄兒都比他大一歲。
希拉克略如此說,是因為之前詢問過朗基努斯,他的父親沒能得到天主的賜福,但他的長兄有獲得聖人的眷顧,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他維護這個家族不至於從現有的階級墜落,或許也因為這個原因,朗基努斯的父親才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這個長子身上。
但作為已經“蒙恩”的長子,居然沒有向自己的小兄弟透露一星半點有關於“揀選儀式”的真實情況,此人的品行著實令人擔憂。
至於其他人,就算沒有希拉克略的提醒,在成為扈從可以走出城堡,接觸到其他騎士之後,鮑德溫和塞薩爾也懶得去聽那些簡直就是綜合了聖經與神話傳說的吹噓了。
那些得到天主賜福的騎士和修士,不是說自己和一頭如同山巒般巨大的龍戰鬥了三個晝夜,就是說自己受到了七十二個魅魔的誘惑,卻依然堅守了貞節——完全不顧所有的“揀選儀式”都是在教堂裡舉行的。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得到天主賜福聖人眷顧的就隻有那麼幾個人,人們可能會把他們高舉起來,奉為新的“聖人”,但在這種情況越來越多的時候,並且看起來今後還會更多的時候,他們就會將彼此視作競爭者,能夠消弭一個將來的敵人有什麼不好?
所以要從這些人嘴裡得到真話,簡直比到地獄裡打水還難,朗基努斯曾經試探著問過幾次,其中有被他護送的教士,也有被他救下的騎士,但連續聽到了幾個笑話後,他覺得自己就是笑話,再也不問了。
再後來,就是他自覺是個罪人,根本不敢抱這樣的幻想了。
“那麼我是……”朗基努斯乾巴巴地問道。
“是的,你得到賜福了,蒙恩,你已經是天主的騎士了,”希拉克略奇怪地問道:“怎麼,你看上去不怎麼高興?”
“我不知道,”朗基努斯嘶啞著聲音說道,“我不知道,大人,我沒有看到光,也沒聽到音樂,我就是睡了一覺。”
“你和誰比?塞薩爾還是鮑德溫?”希拉克略驚訝地問道:“你不會以為他們得到的眷顧是人人都有的吧。”
“當然不,但……”
“這是一個烏龍。”希拉克略說:“那不是睡著(說到這裡他不由得又再次詛咒了一把朗基努斯的長兄),那就是感望,你追隨的是聖人巴拉巴,而他降下眷顧的時候,時間可能並不長,而教士們正在門外,沒有發覺,但後來,你肯定是真睡著了……”
如果朗基努斯受過兄長的指導,在聖人巴拉巴說出名字的時候,他肯定就知道自己是被選中了,而不是單純地把它當成一場夢,繼續無知無覺地睡下去,結果教士們打開大門的時候,看見朗基努斯居然沒有在虔誠地祈禱,而是在呼呼大睡,也不怪他們會生氣。
這種情況事實上也不是沒有過,隻是被僥幸選中的孩子總是會渾渾噩噩,但回到城堡和父母的身邊時,總會顯露出一點不尋常——而朗基努斯遇到的是三個卑劣的十字軍騎士和一個撒拉遜人。
他猜自己能夠得生,恐怕與聖人巴拉巴的庇護脫不開關係,他甚至想要試試再次呼喚聖人之名,但被希拉克略按下去了,“彆給我們添麻煩了,”他說:“接下來幾天你都要被放在擔架上跟著隊伍走了。”
塞薩爾一邊忙著做事一邊還在關注朗基努斯,聽說他沒有成功,已經離開教堂,但也沒有回到城堡時,就立即出去尋找。
幸好朗基努斯出事的地方距離教堂並不遠——原本那個洗浴湯就是撒拉遜人建造給遠道而來的信徒清洗身體的,和聖殿山下的西羅亞水池是一個意思,那個撒拉遜人還把他拉了上來。
“你見過那個撒拉遜人嗎?”
“沒有,”朗基努斯說:“但他肯定不是一個普通人。”
希拉克略點頭:“我檢查了那個十字軍騎士的身體,他遭到了多次大力的劈砍,鏈甲破損,骨頭折斷,但致命傷是割喉,那人將一隻腳踏在他身上,而後用彎刀切過他的喉嚨……”
“我聽到那個騎士在求饒,要求臨終禱告,但那個撒拉遜人拒絕了。他問,對方有沒有讓撒拉遜人祈禱過。”
“是有仁慈的騎士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讓自己的敵人——哪怕是個撒拉遜人向他們的神明做最後的祈禱,但那家夥肯定不會位列其中。”希拉克略肯定地說,確實如此,那種願意給予敵人慈悲的騎士就不會做出劫掠和強暴女人的事情來。
就像是塞薩爾,他很快就會成為一個騎士,但你要說他會變成如瓦爾特這樣的人,希拉克略是怎麼都不會信的。
“我的主人怎麼樣了?”朗基努斯問道,這個問題讓希拉克略難得地浮起了一絲憂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