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女孩在年幼的時候非常美貌,但長大後就會顯得平庸或是粗俗;也有些女孩身上會散發出叫人厭惡的氣味;有些女孩則是聲音發生了改變,有些變得又是低沉又沙啞,有些則變得又銳利又刺耳,前者或許還有一股值得稱道的風韻,後者就叫人難以忍受了。
這些不合格品將會徹底地成為宮廷中的渣滓,在廚房、水房或是庭院裡終日勞碌,殘存的顏色也會被辛勞迅速掠走,不留一絲半點。
但若是能夠成為蘇丹的妃子,她們就立刻從奴隸變做了主人,她們至少會有一個房間——單獨的,舒適的。在冬日有炭火,在夏日有冰塊,還能夠在蒸汽浴室裡消磨上一整天,享用香油、牛乳和胭脂。
因此,在女孩中的爭鬥和陰謀也不鮮見,隻是她們通常會做的很小心——一旦被發現了,無論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都要遭到懲罰。而夫人們為蘇丹挑選女孩的時候,也絕對不會選中這些不安分的家夥。
能夠被第一夫人看中的女孩當然是最出色的,每個都處在一個女性最美妙的時間段,猶如幼獸般的靈巧、活潑,皮毛光亮,眼神清澈,唇邊帶著甜蜜的微笑。
她們都已經沐浴過,頭發上和皮膚上都擦了芳香的油脂,黃金、絲綢和珠寶包裹和點綴著她們,手持樂器的女孩在宦官鋪好的地毯上坐下,開始演奏,她們的同伴則開始翩翩起舞。
“多可愛呀。”
第一夫人感歎道,在過了爭風吃醋的年齡後,她就能夠如同她的丈夫和主人那樣怡然自得地欣賞這些年輕鮮活的生命了,這幾個女孩都有值得稱讚的地方,不過一個格外沉穩,美麗,她指給努爾丁看,“您覺得那個女孩如何?黑發的那個。”
努爾丁看過去,片刻後,他點了點頭。
第一夫人立即抬起手來,女孩們停止了動作,無論是正在彈奏樂曲的,還是正在起舞的。在發現被挑中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個黑發的女孩時,她們立即露出了難以抑製的嫉妒之色,不過,那個女孩的臉上卻也看不出有多少歡喜的神情。
這讓第一夫人有些不快,她看向努爾丁,發現蘇丹並沒有惱怒或是厭煩,才說:“上前來。”
黑發的女孩緩步上前,依然抱著那柄精致的琵琶,努爾丁仔仔細細的端詳了她一會,但那個眼神並不像是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的,也不像是一個主人看奴隸的,甚至稱得上有幾分溫和。
“我在你的臉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地方,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或許是你的父親,或者是母親,”他轉向第一夫人:“名冊上有記錄她的出身嗎?”
奴隸商人手中肯定會有詳細的記錄,奴隸的出身直接關係到他或是她的售價,“她的父親是一個基督徒騎士,母親是一個亞美尼亞的貴族女性。”
第一夫人當然早就將這些女孩的資料誦讀過一遍了。在這個時期,十字軍騎士與亞美尼亞的貴族女性結婚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亞美尼亞人雖然屬於東方,但他們皈依基督的時間甚至早在公元301年,最有趣的是,雖然他們與拜占庭比鄰,但他們與拜占庭的關係並不好,反而更親近遠道而來的十字軍。
而十字軍們則驚訝地發現,這些亞美尼亞的基督徒反而有很多地方與他們相似,無論是劃十字架的方向,或使用未曾發酵過的麵餅做聖餐。
他們生活在要塞與城堡中,喜歡訓鷹、狩獵和宴會,而且在宴會中,他們也會有小醜和伎女助興。當十字軍騎士受邀進入亞美尼亞人的城堡參加宴會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而且在東征的過程中,亞美尼亞人給了十字軍莫大的幫助,他們不但是向導,是後勤,還是頗為可靠的盟友——1122年,埃德薩伯爵約瑟林和他的侄子被突厥人俘獲,並被關押在哈普特城堡。
鮑德溫二世帶著人去救援,未遂,也被突厥人抓住,同樣做了俘虜。
後來是十來個亞美尼亞人自發組織了一次營救,他們偽裝成僧侶潛入城堡,殺死了看守,救出了伯爵與國王……
埃德薩伯爵因為領地緊鄰著亞美尼亞的關係,更是連續三任都娶了亞美尼亞的公主。
黑發的女孩兒微微的張開了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由自主的流下淚來。
“感謝您的仁慈,我的主人,但……但我已經不記得了,偉大的蘇丹,我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嬰孩時,就被迫離開了我的父親和母親,我不記得他們的名字和麵孔了。”
“他們都死了嗎?”
“或許,”女孩說:“我們是由仆人養大的,不過在我九歲的時候,他們將我們交托給了一個他們認為值得信任的人。”
隨後,她露出了一個淒楚的微笑。
在場的人都能看懂這個笑容——如果這個人真的值得信任,她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你說‘我們’,還有誰?”
“還有我的弟弟,”女孩低聲道:“但他可能也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