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無法辨清身邊的情況,隻能儘快衝出帳篷,免得死在了這柔軟的墳墓裡,但就算衝出帳篷,周圍還是數不儘的人,他們是誰?是朋友還是敵人?各種語言在營地中回蕩,叫起了更多的人,這種情況猶如石子投入湖麵,激起了一陣陣的漣漪,刹那間就傳播開來。
就算有人能夠在黑夜看見東西,或是點起火把,也沒法控製局麵,那些白晝時候看起來並不怎麼高大的丘陵頂端,死神正在無情的凝視著他們。
相比起撒拉遜人的恐慌,十字軍們反而士氣高昂,在夜幕堪堪降臨的時候,他們在鮑德溫四世的率領下向著真十字架跪拜和祈禱,教士們為他們做了彌撒。
不僅如此,在彌撒結束後,鮑德溫四世還慷慨的取出了一片真十字架的碎片,把它碾成粉末,倒在聖水杯裡,讓每個人都喝了一口,他們頓時覺得自己精力充沛,反應敏銳,無所不能。即便是要去衝擊一個上萬人的陣地,也沒有絲毫畏怯。
而在點燃火把之前,他們就已經跪地祈禱,取得了聖人的眷顧,仿佛是意識到他們要去做什麼,沒有一個騎士身上,武器上的光是暗淡的,即便他們原先獲得的賜福並不怎麼濃厚。
一個一直駐守在馬卡布城堡的聖殿騎士正在凝神關注敵人的狀況時,隻覺得有什麼東西輕柔的拂過了他的肩頭,他低頭一看,隻看到了自己已經覆蓋上了一層半透明的鏈甲,每一片鎖環都在閃光,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手指卻穿透了它們,仿佛隻是幻境中的虛像。
他身邊的另一位聖殿騎士看見了,立即傾斜過手中的矛槍在上麵敲了一下,上麵居然發出了金石相擊的聲音,“這是什麼?”他驚奇地問道。
這個聖殿騎士之前在遠征中與塞薩爾等人一起上過城牆,當然知道這是什麼。
“你挺走運的,”他咧嘴一笑,“我們距離國王不遠,所以‘小聖人’的庇護也同樣籠罩在了你的身上。你可以把它看作第二層鏈甲,箭矢無法穿透它,也能在沉重的錘子或者是斧子下保你一命。而它持續的時間會比以為的長得多——至少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前不會消失。
但若是它受了太多重擊,就會變得暗淡,或者是碎裂,那時候你就得靠你自己了。”
馬卡布城堡的聖殿騎士目瞪口呆——他當然不是覺得不夠,而是太多了。像是曾經的艾蒂安伯爵,他將他的護盾分給其他人的時候,所維持的時間隻容許他們從幾百尺遠的地方跑向自己,也經不起幾次狼群的撕咬,其他的騎士也大略如此——而這份力量……
他下意識的向著周圍看去,發現那一層輕柔的白光至少傾瀉在上百位騎士身上,“天哪,”他忍不住祈禱道,“天主作證,這是人類所能擁有的力量嗎?”
當然不是。
聖殿騎士團大團長菲利普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當人們看到鮑德溫四世在戰場上馳騁縱橫,所向無敵的時候,當然會為那柄猶如日光凝聚的聖喬治之矛而驚歎。
但對於騎士們來說,長矛固然可以殺死敵人,但總不會是每一個,而在作戰中能夠保住他們性命的還是盾牌和身下的鏈甲,他們當然會競相誇讚他們的國王——鮑德溫四世確實是一個驍勇善戰的騎士,並且甘願聽從他的旨意。
可早在遠征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無論是聖殿騎士還是聖墓騎士,又或者是善堂騎士,哪怕是那些外來者,他們對塞薩爾的態度都要更加親近一些,也更願意聚攏在他身邊,這是人之常情,人們固然願意追隨一個英雄,但若有可能,他們也會希望成為一個英雄。
而成為一個英雄的最大前提就是彆死,尤其是在你立下足夠的功績之前——隻要還活著,即便盔甲、馬匹、隨從都丟失了也一樣能夠東山再起,隻要他的勇氣沒被摧毀,但若是丟失了性命,那才真是什麼都沒有了。
他現在倒是可以理解瓦爾特與若弗魯瓦了,隻是時間已經容不得他多想,坐在馬上的年輕國王鮑德溫四世已經將他的長矛舉起,這就是一麵閃爍在深黑天穹前的明亮旗幟,即便火光也無法將它湮沒,他們都看到了。
“憑著上帝的旨意!”
鮑德溫四世喊道,他的聲音並不響亮,卻格外的有穿透力。所有的人都聽見了,而後他們也隨之喊出自己的,“天主賜予我們榮耀!”
“為了天主,而非我等!”
“亞拉薩路!”
他們催動馬匹,馬匹先是緩慢小步前行,而後迅速轉為全力奔馳,他們從並不陡峭的山坡上徑直往下,裹挾著滾滾沙塵與強大的動能,仿佛在瞬息之間,他們就已經衝進了撒拉遜人的營地。
他們麵對著的隻有簡陋的工事,粗糙的柵欄,一頂頂的帳篷和帳篷裡的人,許多人還是睡眼惺忪,而更多人之前還在自相殘殺和相互踐踏。
而以鮑德溫四世與塞薩爾為首的第一列騎士全都是被選中且恩惠深厚的人,他們的馬兒都覆蓋著一層厚重的甲胄,而他們身上的鏈甲與武器都籠罩著一層致命的白光,這些撒拉遜人的宿敵就像是撕裂一塊早已腐朽的亞麻布那般,毫不費力地將整座營地破開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