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林三世。
他沒有領地,也沒有軍隊,就連自己都在讚吉的監管之下,但對於這個特殊的人物,讚吉並沒有處死他或者是強迫他改信,這其中的含義凡是政治動物都能明白,他的兒子努爾丁甚至在約瑟林十六歲的時候,為他尋覓了一位亞美尼亞的貴女成婚。
這位亞美尼亞的貴女同樣也是在戰爭中被劫掠而來的,她是魯本二世的一個女兒。當然,亞美尼亞國王魯本二世子女眾多,這位公主並不受看重,在出嫁途中,她連同她的侍女一起被俘虜——而出自於對兄長的惡意,姆萊將公主賣給了奴隸商人。
而後幾經輾轉,她來到了蘇丹努爾丁的宮廷,恰好此時約瑟林三世已經十六歲了,為了避免引起他人對其子女繼承權的質疑,努爾丁特意給他挑選了一個基督徒妻子,這位亞美尼亞公主為約瑟林三世生下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女兒納提亞,另外一個就是他們的獨生子約瑟林四世。
“我的父親從五歲起,就生活在撒拉遜人的監牢裡。雖然蘇丹努爾丁是一位仁善的君主,他要求身邊的人如同對待一個王子般對待我的父親,但一個囚徒怎麼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那時還很小,但依然記得被稱作父親的那個男人,他瘦弱蒼白,鬱鬱寡歡,不像是一個有生命的人,倒像是一道隨時可能消散的影子。
他時常行走在連接各處宮室的廊道中,好似一個幽魂,我幾乎沒有看到過他的笑容——除了見到我弟弟的時候,”她看了一眼塞薩爾,“某一刻,他似乎下定了決心。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就在那一天的晚上,我的母親給我喝了一些令我沉睡的藥,連同我的弟弟,我醒來的時候,我們正在一個箱子裡,馬車的顛簸驚醒了我,弟弟正在我懷裡,隨後開始哭叫。
這時候,有人打開了箱蓋,光線照了進來。那是埃德薩城中最為忠誠的兩個仆從——其中之一是個受過賜福的騎士——他曾追隨過我的祖父,而另外一位侍女曾是我祖母的侍女,他們帶著我們,用偽造的文書逃出了埃德薩。
那時候努爾丁已經知道了我們逃走的事情,他勃然大怒,命令他的士兵四處搜索我們的養父母。
我們無處可去,隻得暫時在一座荒僻的小村莊裡落腳……”
“可你們已經逃出來了,你們可以去安條克,也可以去的黎波裡,或是拿勒撒,任何一座基督徒的城市,為什麼不?”亞比該愚蠢地問道。
這次大衛都不受控製地給了他一肘子。
納提亞看了他一眼,確定這的確是個蠢貨:“那時候我和我弟弟可能隻有三歲,最多不過四歲,養父母帶著我們,能夠找到一座容許我們暫時落腳的村莊已經很不容易了,這幾乎已經耗儘了我養父母所有的心力,如果不是那時努爾丁兩次重病,我大概活不到九歲的時候——更不用說,帶著兩個孩子從阿頗勒走到安條克……”
亞比該的蠢問題暴露了他的無知有多麼地令人發指。
這個時期的敘利亞地區可沒有如今的寬敞道路與迅捷的交通工具,還要帶著一對經不起一點摧折的幼童,要穿過動蕩不安的戰亂地區,寸草不生的沙漠,以及盜匪與野獸一同橫行的荒原——即便作為被選中的人,騎士可以忍受饑餓,寒冷和乾渴,還有無窮無儘的疲憊——孩子呢,孩子能夠支撐多久?
“那麼你們又怎麼會被賣做奴隸呢?是你們的養父母出賣了你們嗎?”王太後瑪利亞問。
“不,那是兩個無比忠誠的人,他們恪守了對我的祖父母,以及父母的誓言,他們撫養我們就像是撫養他們親生的孩子。但就如您說的那樣,在我已經逐漸長大,而我的弟弟也已經過了八歲誕生日的時候,他們必須做出抉擇——設法聯係那些願意拯救和幫助我們的人。”
“因為揀選儀式。”宗主教希拉克略說,人們跟著微微點頭,確實,他們或許可以保證兩個孩子安然無恙的長大,也可以教導他們,其實不用多說,他們的養母也是一位貴女——若不然也無法成為公主的侍女。
但他們現在被撒拉遜人統治的敘利亞地區,又如何去尋找一座基督徒的教堂,為已經長成的小主人舉行揀選儀式呢?
這個儀式年齡的限定範圍在九歲到十四歲,他們不可能等到最後一年再去考慮此事。
“我隻知道在那幾個月裡,我的養父一直有些焦急,煩躁,雖然他努力不讓我們看出來,但我可以感覺得到,他不斷地寫信出去,又日夜期待著回信,然後有一天,他高興地告訴我說,一個人找到了我們的父親約瑟林三世,他受了我們祖父約瑟林二世的囑托,來幫助我們。
他們將會帶著我們回到基督徒的國家——雖然埃德薩伯國已經不複存在,但無論是安條克,的黎波裡還是亞拉薩路,都有我們的一席之地,我的弟弟可以在聖墓大教堂舉行揀選儀式,我也可以為自己挑選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婿。
他甚至還說,或許不久之後,我們還能與我們的父親約瑟林三世見麵呢,努爾丁是如此慷慨的人嗎?當然不是。但我的父親設法轉給我了一封信,信上他說,他已經將他的生死交在了他的那個盟友手中。
雖然埃德薩已經覆滅,而他和他的父親都已經是撒拉遜人的階下之囚,但他們以往聚斂起來的財富並未被完全掠奪。
他的盟友會派人來接手我們和這筆錢財,然後拿著這筆錢去贖買我的父親,努爾丁在埃德薩的統治已經逐漸穩固,而一個五歲時就離開了埃德薩以及其民眾的孩子不會再對其產生影響——這張籌碼已經用處不大,既然如此,蘇丹或許會同意他們贖走我的父親。”
“你父親所說的那位盟友是誰?”
“他沒有告訴我。”
“書信呢?”
“被拿走了,在我發現被出賣的那一刻。”
“出賣——請注意,你是在控告一個基督徒。”雷蒙陰沉沉地說道。
“我不知道是他的指令,還是他派遣來的人不夠忠誠,但他們帶著我們,來到藏寶處,看見了那裡的錢財,就立即殺死了我的養父母。
隨後他們就將我和弟弟賣給了一個以撒奴隸商人,之後,我又經過了兩三道手,最後竟然輾轉來到了蘇丹努爾丁的宮廷中。”說到這裡,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冰冷的微笑,“這確實很像是魔鬼的一場惡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