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瑞迪也是以撒人,又是一個賢人的學生和一個出色的工匠。
以撒人在會談中商議此事的時候,沒有落下他的道理。
但他並沒有參與此事,隻是保持著沉默罷了。
他被帶進塞薩爾的房間時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對方要如何懲罰自己,不管是被倒吊起來,還是接受鞭刑,他都甘之如飴。
不管怎麼說,塞薩爾都算得上是他的恩主,而且不隻是一次地救了他的命,就算是用自己的性命償還,他也沒什麼可以怨懟的地方。
但沒想到的是,塞薩爾不但允許他在自己麵前坐下,還吩咐朗基努斯端來了一杯清水和一個插著許多支蠟燭的大燭台,房間裡頓時變得明亮起來。
然後塞薩爾驅走朗基努斯,隻在房間裡留下了他,還有他自己。
年輕的伯利恒騎士從抽屜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張約有三尺見方的羊皮紙。
這個尺寸在羊皮紙中算是難得的了,畢竟羊皮是從羊身上剝下來的,而後經過經石灰水浸泡,脫去羊毛,兩麵刮薄、拉伸、乾燥、打磨,等流程,精心處理才能變成現在的羊皮紙。
整個過程中,隻要有一個不小心,羊皮紙上就會出現裂縫和破洞,結果就是原本一張很大的羊皮,最後隻能被切作小塊使用。
他還以為對方要給自己看什麼聖物或者經書呢?沒想到羊皮紙展開後,哈瑞迪隻看到了幾個奇怪的圖案——或者說對於不擅長此道的人來說,隻是些奇怪的圖案,但作為一個手藝精湛嫻熟,並且具有超前思維的工匠,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似乎是一種可以向敵人體內注射毒液的小型武器。
他一邊想,啊,這一天終於到來了,這個基督徒的騎士留下他不正是為了派這個用處嗎?但與此同時,他也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升起了一股厭惡之情——他確實曾經親手打造過害人的器械,但那時候他已經幾近瘋狂,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毀滅於蘇丹努爾丁帶來的鬣狗口中。
他的老師,他的同族,他的妻子和女兒全都死了,他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猶如浮萍,難以立足。
確實,如薩拉丁所說,他還殘留著幾分求生的欲望,他無法自殺,也無法默認彆人對他的殺戮,但又因為失去了那些古卷,他無法如老師所囑咐的那樣,回到他們的秘地,去祈求同族的庇護。
他也不屑於如此,但他同樣也難以接受,他在將來就隻能打造這些奪取人類性命的東西。
那些人並不一定都是如蘇丹努爾丁這樣的異教徒和殺人凶手,他們可能是一個有為的君王,也有可能是一個睿智的學者。
他知道這些基督徒,知道這些騎士老爺,或許他們在外麵有著良好的名聲,但為了利益動起手來的時候,可是毫不留情。
“你能看得出這是什麼嗎?”
哈瑞迪正想要拒絕,哪怕對方勃然大怒,馬上把他絞死他也不在乎了。但他隨即又看到了另一個裝置,看上去像是一整套的萃取設備,但要比萃取花露的更複雜……
“您打算用這個乾什麼?”
他說出了來到這個房間後的第一句話。
“救人。”塞薩爾說。
他原以為能在哈瑞迪的臉上看到驚訝與欣慰的表情。但事實上,他隻是滿懷疑慮地打量了塞薩爾一番,仿佛要從這個基督徒騎士身上看出有什麼悲天憫人的特質。
之後,他又拿起了那張大羊皮紙上上下下,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你也讚同輸血平衡理論嗎?”
他這裡說的,可不是幾百年才之後才會有的,具有一定醫學理念與實踐創想的輸血。
這種假設依然建立在希波克拉底的體液學說上,教士們認為,一個人生了病,就是體內的液體失衡,既然如此,放掉一些液體——就是人們所熟知的放血,或是輸入一些液體,豈不是就能夠讓那個人恢複健康嗎?
這種說法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而早在古埃及和古羅馬的時候,就有了放血療法。但輸血卻隻能存在於書麵上,還沒有人能夠把它真正的實行下去,最主要的就是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將彆人的液體攝入到自己的體內。
他們唯一可做的嘗試,就是直接服用或是塗抹,像古羅馬的美婦人,就經常會搜集角鬥士們在訓練或者是戰鬥後留下的血和汗,將它們混在酒中服用,認為這樣可以增強自己的魅力。
古埃及的人們也會直接啜飲強壯男人的血,認為可以治療癲癇。
到了基督徒們的世界,攝食血肉更多地出現在各種各樣的邪惡祭祀中,崇敬魔鬼的信徒們也會分食受害者的血肉,認為可以從他身上汲取自己所不具有的那些東西——像是青春,健康什麼的。
就連以撒人,人們也堅定地認為,他們會吃嬰兒。
哈瑞迪確實聽說過塞薩爾的美名,但說實話,他並不怎麼相信,他見多了達官顯貴,基督徒在他這裡的信用還不如撒拉遜人,他們樹立了一個假的偶像,並且將它視作天主派遣到地上的聖子,認為他已經用自身的死亡贖清了所有人類的罪過。
但這怎麼可能呢,彌賽亞隻有在末日降臨的時候,才會出現在人們麵前。正如他們代代傳遞的經書所記載的,那個時候他會帶領著那些無罪的靈魂穿過亞拉薩路,在天使與聖人的簇擁下,升上天堂。
在此之前,任何一個救世主都是假的,都是騙子,都是異端,應該被直接打入地獄。
而讓他來說,若是他遇到了一個橫征暴斂,貪婪穩酷的基督徒領主,他會將之視為理所當然,平靜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