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些,多喝些,我帶了很多好東西。雖然新年已經過了,但孩子們總是不該受拘束的。看看,你們都瘦成這個樣子了,實在應該吃點好的補養身體。”威特的母親一邊在口中鼓勵道,一邊裝模作樣地摸了摸那兩個學徒的手腕。
事實上,在哈瑞迪這裡,這兩個孩子沒有遭到多少苛待,即便比不上在家裡那麼自由,但在吃喝上卻要比家裡好得多。
但一個年長的女性如此溫柔,如此和藹地勸他們多吃些東西,這兩個涉世未深的孩子立即就上了她的當,他們眼含熱淚,期望地看著她,對方也沒有讓他們失望,從提籃裡拿出了更多的食物,又給他們倒了一點酒。
“這是彆人送給我的,放久了,我隻怕會發酸,你們都幫我喝了吧。”她這麼說,年紀稍大些的學徒眼中頓時露出了不敢置信的光彩,他們在家裡沒有喝過酒,一來他們還沒有到年紀,二來,酒對於他們的家庭也算是一份昂貴的支出。
在哈瑞迪這裡就更不必說了。工匠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和手,雖然此時的人們並不知道酒精對人體的傷害性有多大,但一個人若是喝多了酒,眼睛會看不清,手也會發抖,是不爭的事實。哈瑞迪會飲用一些淡酒和麥酒,但兩個學徒是嚴禁喝酒的,反正伯利恒的淡水並不匱乏。
威特的母親在他們對麵坐下,臉上堆著笑容,嘴中說著甜蜜的話語,心中卻充滿了惡意。如果今天她不是來打探消息的,也不想驚動哈瑞迪和其他人,說不定她就會在這些食物和酒裡放上一點兒毒藥。
這兩個小崽子又肥又蠢,有著一張醜陋的麵孔和一條貪得無厭的舌頭,根本無法與她那個又聰明,又健康,又漂亮,還得到了天主賜福的兒子相比,但她的兒子威特死了,而他們居然還能夠完好無缺,活蹦亂跳的活著。
這麼一想,她就覺得這世間真是不公平,真想要毒死他們,看著他們的父母和自己一般陷入到無窮的絕望之中,痛苦萬分,難以解脫。
但不急,她對自己說,這種事情以後也不是不可以乾。
憑著這兩個小雜碎對她的信任,她哪怕直接將毒藥掏出來,塞到他們的嘴裡,他們也會高高興興的吞下去了。
而這兩個孩子,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對無冤無仇的他們充滿了這樣的惡意,他們儘情享用著威特的母親帶來的東西。
而威特的母親看似不經意的與他們交談起來,詢問他們在這座工坊裡是否習慣,是否開心?他們的師傅對他們嚴苛嗎?是不是經常打他們?他們平時吃的飽穿的暖嗎?已經開始學習如何製作東西了嗎?又或是還在打下手。
就像是每個被嚴厲管教的孩子那樣,她這麼一說,兩個學徒就不由自主地打開了話匣子,即便哈瑞迪對他們確實不錯,但該抱怨,還是要抱怨的。
哈瑞迪既看重品行和天賦,也看重一個工匠必須有的耐性與責任感,這兩種性情都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被後天培養出來的。
他讓兩個孩子做得最多的功課,就是最基礎的那些,切削,打磨,捶打,脫蠟,鑄模等等……
這種事情讓個十一二歲的男孩來做,當然是又枯燥又無聊。
但在他們沒有完全結束前一個階段的學習之前,哈瑞迪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們進入下一步——這已經很好了,畢竟有些惡毒的工匠師傅,真能讓學徒先做十來年的仆人。
“我聽彆人說,你們的師傅有著猶如被天使親吻過的手指,他所做出的每一件珠寶首飾,聖物匣或者是杯子,盤子都能賣出很高的價錢。
你們有看到過他的作品嗎?”
兩個孩子都點了點頭。
在此之前,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樣精美的東西竟然是出自於一個凡人之手。要他們說,若是將這些東西拿去使用,是絕對舍不得的,隻肯把它們用最細膩的絨布包裹起來,放在自己的枕邊,日日夜夜的看著才安心。
“我倒是真想看一眼。”威特的母親試探著問。
但很可惜,在新年之前,他們的師傅就已經交付了所有彆人委托的工作。而他最新的一份工作是這裡的領主伯利恒騎士交給他的,這件東西非常地費工時,為此哈瑞迪連新賢人的委托都拒絕了。
“那一定是一樣非常精巧的東西吧。”
精巧嗎?應該是的,這點兩個孩子也不能確定,他們隻能告訴威特的母親說,事實上他們的師傅忙碌了一個星期,所做出來的也隻有一根針。
“一根針?!”威特的母親故作不悅地板起麵孔來,“怎麼可能呢?如他這樣技藝高超的工匠忙碌了一個星期,也隻能做出一根針嗎?”
她這樣說,年紀較大的學徒就有些不開心了。他連忙補充說道,那不是一根一般的針,而是一根空心針。
雖然哈瑞迪並不讓他們旁觀自己是如何打造這件物品的,但之後他又連續讓學徒去買了一些活的雞和兔子來。
他在那些雞和兔子身上試驗,甚至在自己的手臂上試了幾次,“那是一根用來放血的針,”年紀較大的學徒比劃著說道:“內外壁都非常的光滑,拿在手上甚至可以看得到反射出來的人臉,他隻將那個針往兔子的脖子裡一紮,飆地一聲血就迸射出來了。”
這是他偷看到的——那個場景真有些可怕。
“這個東西能做什麼?”威特的母親故作不解地問道:“放血不是用小刀就行了嘛?”
“貴人的想法,我們又怎麼能知道呢?不過這兩天師傅似乎已經做出了滿意的針。他現在正在……做,做,做圓筒。”年紀較小的一個學徒放下了手裡的肉餅,斷斷續續的說道,因為他也不太清楚那是個什麼東西。
“師傅似乎想到了用活塞杆,或許還要加上螺旋塞,但一直沒能成功。我看到他處理掉了很多失敗品,雖然要我看,它們已經被打造得非常完美了。”
“很大的圓筒嗎?”
“不,很小,看上去大概有五根蘆葦管加起來那麼粗,有些像是,像是那些給人灌腸用的東西。”
“給人灌腸,竟然要用純銀或者是金子嗎?”
年紀較大的學徒瞪大了眼睛,對另一個學徒的猜測感到萬分驚訝。
“貴人就是這樣,”威特的母親若有所思道,“他們就是要往灌腸器上鑲嵌寶石,隻要他們支付得起原料和工錢,也多的是有人願意給他們做。”
年紀較小的學徒嘻嘻嘻地笑起來,很顯然,他覺得一向神情嚴肅,不苟言笑的師傅竟然要為貴人們打造灌腸器,這件事情顯得非常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