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完全沉入沼澤的人,見到他們就頓時發出了淒厲的求救聲,有些倒黴的家夥甚至因為呼叫的聲音過大,又往下沉了一些——他們的叫聲頓時變得更為慌亂又絕望,幸好此時的騎士們雖然沒有帶著繩索,但就算不曾穿著鬥篷,身上也會有一件長度直到膝蓋的罩袍,他們迅速的將罩袍解下來,然後用匕首將它們切割成長條,係起來丟向沼澤中的人們。
一個距離沼澤邊緣最近的拜占庭貴族抓著一個騎士拋給他的鬥篷艱難地爬上了岸,之後的第一句話不是感謝,而是:“……皇帝……皇帝沉下去了。”
“他落在哪兒?那件衣服是他的嗎?確定就在下麵?”塞薩爾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得到了確鑿的答案後,他向鮑德溫微微的一點頭,就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踏上了一段懸在沼澤上方的枯木,他計算著距離,縱身一躍,躍過了十來尺的距離,一下就跳到了那件半沉半浮的紫色絲袍邊。
那裡的泥土已經非常鬆軟,幾乎沒有任何承載力,塞薩爾雖然已經在躍入沼澤之前,卸掉了鏈甲,但整個人還是猛的往下一沉,汙濁的水立即沒到了他的腰,他卻沒有露出一絲驚慌的神色,而是立即俯下身體,將雙手深入泥漿。
起初的時候,除了黏滑的魚類,蠕動的蟲子,厚重的苔蘚、浮萍和水草之外,他什麼都沒能抓到。
而隨著他的動作,他自己也在往下沉——他朝情不自禁向沼澤走了兩步,而後被人抓住的鮑德溫擺了擺手,在對方焦灼的目光中做第三次搜索——這次他的小手指碰到了一樣堅硬的東西,他立刻反手把它抓住,單憑觸感就知道,那是一個圓形的金屬胸針,胸針非常的大,連接這兩塊布料,他馬上就猜到這是拜占庭帝國的貴族們最常穿戴的一件衣物。
它是一件長方形的鬥篷,穿戴起來的時候,人們隻會露出一邊的手臂,而將另外一邊的手臂連同身體掩藏在鬥篷下麵,這件鬥篷一般會做的異常厚重。無論基底是棉布還是絲綢,都會在上麵覆蓋上厚重的金銀刺繡有時候還要鑲嵌寶石和珍珠。
塞薩爾的心中頓時一喜,立即繼續向下探去。
他摸到了一條手臂,但再往下,他就無法繼續維持現在的姿態了。他看向鮑德溫,做了一個手勢,鮑德溫明顯有些猶豫,不過他最終還是麵色凝重地半跪了下來,他向他的聖人祈禱,聖喬治之矛再次出現在他的手中。
人們驚疑不定,無論是跟隨他們而來的騎士,還是被他們救上來的拜占庭貴族,他們不明白鮑德溫在此時召喚出他的聖喬治之矛是什麼意思?是因為有敵人來了嗎?還是林中的猛獸?他們頓時緊張起來,左右張望,但冷杉林中寂靜一片,並沒有需要他們提防的東西。
鮑德溫伸手握住了聖喬治之矛,他微微低下頭,估測著與塞薩爾之間的距離。而後微微後仰,猛地將那柄璀璨奪目的長矛投擲了出去——向著塞薩爾。
有人高聲驚呼,以為亞拉薩路的國王突然發了瘋,但隻有博希蒙德知道,就算是發了瘋。亞拉薩路的年輕國王也不會去傷害自己的摯友和血親。
他匆忙放下一個剛被他拉拽上來的貴族,快步走到鮑德溫身邊。
那柄長矛飛過了大約三分之一個沼澤的距離,而後停住了——正如字麵意義上的那種停住,沒有墜落,也沒有消散,而是如同一柄真正有實體的長矛那樣懸浮在空中,人們如何瞠目結舌就不說了,尤其是他們看到塞薩爾竟然伸出手來去觸摸那柄長矛的時候。
拜占庭的人們或許不太清楚,但亞拉薩路的人們幾乎都知道,鮑德溫所召喚出來的聖喬治之矛,是一樁異常奇妙的恩賜。
它在戰鬥或者是被單純呈現在人們眼前的時候似乎是真實存在的,但若是有人敢於去碰觸,它,就會感覺到被火焰灼燒般的疼痛,也無法握住它,就像是一個虛影——而當他們將它的主人帶入房間的時候(那時候鮑德溫正處於昏迷之中),它也確實穿過厚重的門扉和石磚。
之後阿馬裡克一世也曾經嘗試過在鮑德溫清醒的時候去觸摸這柄長矛,但結果還是一樣。
其他人也是如此,無論是雅法女伯爵,又或是宗主教希拉克略。
但他們從不知道塞薩爾居然可以是那個例外。不僅如此,當塞薩爾的手指碰觸到這柄聖潔的長矛時,它甚至發出了愉悅的嗡鳴聲,似乎很樂意被他使用,哪怕並不是為了戰鬥。
塞薩爾將自己的腰帶取下來,將其中的一個扣環套在了聖喬治之矛上,而後將另一端纏繞在自己的手腕上,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身體往下墜去,淤泥和水的阻力很大,但他也並不是要潛入沼澤的底部。
曼努埃爾一世雖然沉了下去,但時間很短,距離泥濘的水麵也隻不過幾尺之遙,但就這幾尺的深度,單憑塞薩爾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把他拉起來——或者說,直接拉起來可能會導致皇帝脫臼甚至軀體斷裂。
此時站在沼澤邊的鮑德溫已展開了雙臂,他祈求聖喬治之矛回到了他的手中,而長矛回應了他的召喚。
它掠過漆黑的水麵,徑直投入了他的胸膛,有那麼一瞬間,人們都驚駭的叫不出聲來——不說那些拜占庭帝國的人,就連亞拉薩路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聖跡。
這是聖人對於虔信者的寬容,還是持有者對自己“同伴”的信任呢?
想必此時,有不少人心中都生起了這樣的疑問,但隨即他們的注意力就全被那兩個渾身濕淋淋地被拖拽上岸的人吸引了過去。雖然沒有佩戴王冠,麵孔被糾纏的水草與散亂的頭發遮蓋住,但拜占庭帝國的人還是馬上認出了,那就是他們的皇帝。
他們的教士立即飛奔過去,想要救回自己的君主,他們將聖潔的白光輪番投入冰冷的軀體中,卻始終沒能得到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