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的人們卻很難有心情去欣賞金色的陽光還有潮水,那是誰?他們都在提出與執事官的朋友相同的問題。
曼努埃爾一世的位置當然是最好的。當初的設計者甚至在這座建築的最北端擴出了一個有著圓形穹頂的小廳,這個小廳引起了一些教士的詬病,因為它太像是教堂的後殿了。
尤其是安置皇帝餐桌的地方——這個位置如果是在教堂裡的話,應當擺放著神聖的祭壇。
毫無疑問,設計師或者說是曼努埃爾一世的想法,是要將地上的君王與天上的主人並列,隻是用了這種較為隱晦的暗喻手法,叫教士們難以橫加指責或是阻撓。
但對於皇帝來說,這個位置完全就是他應得的。他坐在餐桌邊,旁邊是他的妻子,還有兒子,因為小皇子隻有六歲的原因,還被皇後緊緊地抱在懷裡。
曼努埃爾一世為此感到了一絲得意,隻要拜占庭帝國的官員們還沒有愚蠢到想要歡欣鼓舞地迎接一個法蘭克女人的統治,他們就絕不可能輕易推翻他。
他們有不滿,沒關係,等到各地行省的第一批稅收被送上來,他就有了說服他們的有力武器。
在穹頂小廳的兩側,還有有九個凹陷進去的大壁龕,若是在教堂中,這種壁龕一般被用來擺放聖像,現在它是一座可以容納六個人進餐的餐室。
它很容易讓聯想起古羅馬人用來招待親戚朋友用的小餐廳,在古羅馬人的庭院式住宅中,一般會有一個可以容納十來個人,甚至幾十個人的大餐廳。
但也有一些住宅會配置小餐廳,一般位於主人居所的一側,位置隱蔽,隻有三張餐榻,一張是主人的,兩張是客人的,就算一張餐榻可以同時躺臥兩個人,也隻能同時招待四個人。
餐台之間的桌子更是小巧精致,奴隸們往往不得不一遍遍的撤去原先的菜肴才能放上新菜——而主人與客人往往就在一遍遍的觥籌交錯間,就商定了一筆筆交易或是陰謀。
而這九座壁龕樣式的小餐室,也隻供給與曼努埃爾一世關係最為親密的人,或是血親,或是他最可信的大臣們。
以往靠曼努埃爾一世最近的餐室是屬於阿萊克修斯的,但今天他也退後了,將這個位置讓給了幾個陌生的法蘭克騎士,其中有兩個年輕人尤為矚目,一個身著白色的綢緞束腰外衣,一個則身著黑色的絲絨束腰外衣。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身上都披著一件深紫色的無袖鬥篷。這是曼努埃爾一世的賜予,能夠用上這個顏色的人,幾乎能被稱之為凱撒——也就是僅次於曼努埃爾一世的尊貴頭銜。
人們很快就知道了,這兩個年輕人,正是亞拉薩路的國王鮑德溫四世以及他的摯友埃德薩伯爵塞薩爾,亞拉薩路國王得到紫袍的賞賜無人會有異議,而埃德薩伯爵得到這份賞賜,則是因為他在沼澤中救了皇帝的關係。
“要我說,他若是知道知道自己犯了怎樣的大錯,定會痛苦的捶胸頓足。”執事官的朋友用一種極其微小,幾乎無法被彆人聽見的聲音說道。
“彆胡說了,他又不是拜占庭人。”執事官瞪了他一眼,他的朋友果然笑盈盈的不再說話,而是繼續去注視著那兩個年輕人,這種舉動並不突兀,事實上,在場的人們幾乎都在或是光明正大,或是小心翼翼,或是遮遮掩掩的打量著他們。
“這沒你做出來的小東西好用。”鮑德溫試了試餐叉,有些不滿的說道。他說的當然就是塞薩爾才來服侍他的時候,隨意弄來的樹枝做成的筷子。
此時的人,尤其是信奉天主的人,依然認為用手指抓食物是天經地義的行為。若不然天主為什麼要賜給你五根手指呢?
隻不過平民們用五根手指抓東西,而貴族們用三根手指抓東西,雖然一樣會被用得油膩肮臟。那他們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抓起食物的時候,覺得自己要比平民們高貴優雅的多了。
但就像是他們總將拜占庭帝國的人看作異端,拜占庭帝國的人,也認為他們就是一群不曾被教化的野蠻人。
他們在一百多年前就開始使用餐叉和勺子,隻是餐叉的式樣。不像後來有三股尖頭,隻有兩股,尺寸也偏小,勺子同樣如此,這就導致了那些習慣用手指進食的基督徒騎士們在用起餐叉的時候,總是笨手笨腳,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它和食物之間的關係。
譬如他們身邊的雷蒙和兩位大團長,就索性舍棄了餐具,反正這也是拜占庭人所弄出的華而不實的東西——他們如此說,依然用手指進食。
反觀塞薩爾與鮑德溫卻能夠非常好的使用這兩種餐具。
因為鮑德溫身上始終不曾離去的痼疾,塞薩爾非常注意他的個人衛生,雖然用手指抓東西吃,並不會導致病情惡化,但若是一日三餐均是如此,又不能頻繁的沐浴更衣的話,這種衛生習慣也必然會招致一些蟲子的追逐和叮咬,它們會破壞皮膚外層的屏障,引發腫脹和潰爛——普通人很快就能痊愈,最差也能去找教士,但鮑德溫不行。
因此,除了一些較為正式的宴會,若是在私下裡,隻有他與塞薩爾兩人,鮑德溫也是會使用餐具的,當然最多的當然還是勺子,還有塞薩爾提供的筷子,反正這種餐具在用餐完畢後隨手一折,扔進壁爐裡就好,不會有任何人注意。
但在使用餐叉的時候,他的右手雖然不像左手那樣時不時就會麻木,但依然無法做得與塞薩爾那樣的靈巧,他有些羨慕的看著塞薩爾用那把餐叉端起滑溜溜的糖醋蝦仁,又舀起四處亂滾的橄欖,更能夠將柔滑的羊奶酪舉起來完整的放入口中。
“你怎麼做到的?”他忍不住問道。
“輕一點就行了,慢慢來,不必著急,反正這裡也不會有人來催促我們。”塞薩爾說,在來到這裡之前,他畢竟已經用了好幾十年的筷子,對於該如何掌握手指上的力度,早已駕輕就熟。
鮑德溫雖然也跟著他使用了幾年筷子,但在平衡和用力上還是有些力不從心,何況沉重的純金餐叉可要比輕盈的木筷笨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