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再說話,或者是發笑,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片刻後,修士抬起頭來,他先是看向塞薩爾,而後又看一下鮑德溫,最後視線落在了曼努埃爾一世身上。這種行為如果是放在平時,足以讓曼努埃爾一世把他拖下去,狠狠的抽上幾鞭子。
但現在曼努埃爾一世隻希望他能夠儘快說出結果。
皇帝認為他的話還是可信的,尤其是在前一個預言已經驗證的狀況下。
“你會遭遇厄運。”
修士站起來,直挺挺地走向塞薩爾,沒有人阻攔他,或許是因為修士此時的樣貌與形態與之前那個隨和的樣子判若兩人,他抬起了那雙灰色的眼睛,薄薄的嘴唇仿佛是在宣讀一份來自於上天的判決:“我看到了,孩子,你將遇上一場考驗,無比嚴酷的考驗。而這種考驗,不僅僅隻有一次,它們如同生長在樹木身上的年輪,將會貫穿你的整個生命。
你的朋友會為你哭泣,而你的仇敵則會歡欣鼓舞,你會遭遇背叛,很多人的背叛……”
他想要繼續說下去,卻被驟然挺身而起的鮑德溫阻止了。“我不相信。”鮑德溫斬釘截鐵地說道,他甚至擋在了塞薩爾麵前,不讓他繼續與這雙惡毒的視線相碰:“我會為他抗下所有的明槍暗箭,我會庇護他,我會給他權力,我不會相信任何對他的誣告,也不會發下任何對他不利的旨意。
我是亞拉薩路的國王,是聖墓的守護者。無論是誰,都彆想在我眼前踐踏我的摯友和血親。”
修士並不惱怒,反而露出了幾分讚賞之意,“您的勇氣與堅貞值得褒獎,但孩子,什麼叫做命運呢,命運即是不可違抗,即是難以逃避,即是無法改變。
您現在雖然是國王——但您終究是個凡人,留給你的時間不多,陛下,真的不多。”
聽到這裡,在場的十字軍們也再也按捺不住紛紛站了起來。無論如何,鮑德溫都是他們的國王和統帥,而這種不祥的箴語就不該落在這個年少的君王身上。
“好了,都退下吧。”
曼努埃爾一世可算是看了一場好戲,對於這兩者的預言都讓他感到非常滿意。
“隻是一個修士的胡言亂語罷了。”
他吩咐自己的宦官:“將這個傻瓜帶到女人那裡去吧,讓他見見安娜,也好讓她開開心。”
宦官簡直就是如蒙大赦,看得出來,曼努埃爾一世現在的心情已經從陰晴不定徹底地轉向好的那麵了,他不必再擔心會被曼努埃爾一世處死。
他連忙叫來另外兩個宦官,叫他們將修士帶到那些後宮的女人們那兒去。
修士一路上默然不語。
但他並未拒絕西奧多拉的請求,修士的視線從那一張張或是俏麗,或是嬌媚,或是清雅的麵孔上掠過去,他看到了她們的將來——每個人,無一例外,都將沉淪在泥沼裡,猶如提前進了地獄。
而在這團汙穢之中,那位不幸的公主仿佛被聖光籠罩著,她是那樣的美,又是那樣的潔淨——他輕聲說出了她的將來。
“白亞麻開出了紅色的花朵。”
西奧多拉原先還笑著,她並不認為這個修士能夠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這些以預言為噱頭的修士,在宮廷貴人的眼中也和小醜差不多。
他們沒有多少真才實學,又不願意受苦,就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來討貴人開心,他們並不會精確的指出某件事情,會在什麼時候發生,多數都是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像是太陽升起,月亮落下之類的這種預言,無論你怎麼解釋都是對的。
她隻將這看作是餘興節目之一,甚至於想好了該用多少錢來打發這個修士。
當這個修士如此說,這番景象立即就在眾人腦海中一躍而出。
作為曼努埃爾一世身邊最為得寵的人,西奧多拉的臉色一變,身邊的那些女孩都立即收斂了笑顏,也不再說話,宦官們更是對修士皺起了眉頭。這樣的場景,若隻是一個招搖撞騙的家夥,肯定會被嚇得渾身顫栗。
但這個修士隻是隨意地瞥了西奧多拉一眼,“您先不幸,而後有幸。”
他簡單地說了這麼句話,而後又轉向了今天的主角:“白亞麻將會開出紅色的花朵,”他重複了一遍,“你將會和你的丈夫在婚床上抵死纏綿。”
話音剛落地,西奧多拉就笑了,連同其他的人都為之神情一鬆。確實。這句話聽起來不怎麼吉利,但若是如此解釋,倒也算得上是一樁風流韻事。
西奧多拉一邊暗自腹誹這個修士未免太過口不擇言,一邊做了個手勢,她身邊的宦官馬上明白了這位寵妃的意思。
雖然他們都知道,公主現在依然保有著珍貴的童貞,並沒受到其他人的侵害,但他們也知道拜占庭宮廷中的不堪之事早已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而你要說一個妻子是否貞潔,對她的丈夫來說有什麼影響——可以說,若是有塞浦路斯做嫁妝,哪怕她已經嫁過了三個丈夫,甚至做過娼妓,也不會有人因為這個原因拒絕這門婚事。
但站在女人的立場上,西奧多拉看得很清楚。若是安娜能夠將自己完整的交給這個十字軍騎士,至少在最後的歲月裡,他對她可以保有一份尊重。
她轉過頭去斥責那些開始嘰嘰咕咕發笑的女孩們,沒有看見修士眼中的漠然。
他被小醜帶出了宮廷,在經過那些富麗堂皇的宮室與芬芳馥鬱的花叢時,他低聲念誦著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