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拉德家族算是最早投資塞薩爾的一方。雖然最初的時候,若望院長隻是出於對這麼個好孩子的憐憫和惋惜,付出了一些小小的錢財,隻是個人投資——直到他在王子鮑德溫身邊站穩了腳跟,傑拉德家族才願意繼續追加籌碼。
他們投入的實際上並沒有多少,卻獲得了巨大的回報。尤其是在鮑德溫繼位後,傑拉德家族以及他們所支持的善堂騎士團,在亞拉薩路得到了許多優待——國王親政後,更是不吝於提拔他們的家族子弟。
按理說,他們應當覺得滿意了,可人的欲望總是沒有止境的。如果達瑪拉已經嫁人了,他們或許還會另辟蹊徑,但達瑪拉的丈夫不是死了嗎,這樁婚約還未履行就失效了。
理所當然的,達瑪拉應該繼續尋覓一樁合適的婚事,那麼,還有誰能比現在的塞薩爾更好?
他現在又有埃德薩伯爵的爵位,又有塞浦路斯和伯利恒這兩座富饒的領地,最妙的是他的家族人口簡單,除了一個姐姐之外,就沒有其他男性親眷(鮑德溫四世和大衛之外的):“你不是一直想為達瑪拉尋找一個安定的去處嗎?有什麼地方能夠比塞浦路斯更安定的?”
他們之前還要擔憂埃及人的侵襲,但現在,這座島嶼有著亞拉薩路以及兩大騎士團的全力支持,就連安條克和的黎波裡也答應了會給予援手。若使達瑪拉能夠成為塞薩爾的妻子,傑拉德家族也會傾囊相助,她能夠成為這麼一片廣闊領地的女主人,豈不是要比回到法蘭克,守著一座城堡,幾座磨坊,幾塊貧瘠的田地,或者是一片樹林過日子舒服得多?
“而且,即便她成為了某個法蘭克騎士的妻子,您也不可能隨著她回到法蘭克,您是發過誓的,在履行完您對天主的義務之前,您必然會留在這裡,但若是她嫁在塞浦路斯,今後你們依然可以時常見麵,甚至您可以直接來到塞浦路斯,您是他的嶽父,理應為這個年輕人擔負起一部分責任。”
“確實,”另一個傑拉德家族的人也跟著點頭說道,:“我們的領主現在沒多少可信的人能用,您看看,在他離開塞浦路斯的時候,他甚至不得不將政務交給一個女人。雖然那個女人是她的姐姐,但這也著實叫人為難。”
這樣大的誘惑,以及伴隨著這個誘惑而來的,看似正當的理由,隻怕任何一個有女兒的父親都很難拒絕,但傑拉德家族的族長隻是麵無表情的聽著,旁人一看便知道這場勸說又必然會無疾而終。
一個裝扮更像是商人,而不是騎士的傑拉德家族成員,無奈的靠在了椅子上,端起美味的葡萄酒大口大口的吞咽,他實在不太明白,傑拉德家族的族長為何會如此固執?
他們竭力推舉他的女兒並不是毫無私心,而是因為達瑪拉曾經與塞薩爾有過一段淵源,而且據說在那個時候,他們在聖十字堡相處甚歡。
當然了,達瑪拉不能說有著如同希比勒公主那樣的美貌,也沒有安娜公主那樣的嫁妝,但她年輕啊,她比塞薩爾小兩歲,今年十四歲,這是完婚的好時候,想必嫁給塞薩爾之後不用多久就能為他生兒育女。
有沒有一個繼承人對於領主來說是很重要的。
何況塞薩爾也是公認的一個好丈夫,他與拜占庭帝國的公主安娜在定下婚約之前,幾乎從來沒有見過麵,唯一的相處,就是在聖十字堡中那短短的一兩個月。
他們承認塞薩爾的容貌和品行,可以讓一個女人很容易的愛上他,但公主安娜顯然不是那種能夠叫人輕易一見鐘情的美人,吟遊詩人的詩歌中,當然可以長篇累牘,極其誇張的渲染她的容貌仁慈和高貴,但在現實中,隻是聽說過她的人定然會在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感到失望。
而且她還是一個拜占庭人,但塞薩爾還是毫不猶豫的為她清理了半個塞浦路斯,即便他的行為也可以解說為打擊與驅逐塞浦路斯上不屬於他的勢力,以及給予他的敵人一些應有的震懾。
但毋庸置疑的,他處死那些貴女和修士隻可能是為了安娜,更不用說之後的七日追思,月追思以及周年追思期間,他也確實規規矩矩,一絲不苟的完成了一個丈夫所應儘的所有義務,包括守齋和守貞,還有長時間的祈禱和遊行。
要知道,有很多丈夫在妻子死了之後,恨不能儘情的狂歡一番來慶祝,彆說是為她沉溺在痛苦之中了,他們可能在第二天就開始尋覓下一個妻子。
即便情深意重,常年相守的夫婦,丈夫也不會拒絕任何投懷送抱的女人,而在一年的喪期之中,為了排解“憂傷”,去和妓女尋歡作樂的也不鮮見。
此時的騎士們看待女兒,確實有大部分都如曾經的阿馬裡克一世,隻要她能夠安分守己,不來給他找事,他幾乎不會想起她,隻在需要聯姻時來達成盟約的時候,才會想起自己有這麼一個女兒。
但也有疼愛女兒的父親如傑拉德族長這樣的,但讓他族人困惑不解的是,無論是為了女兒將來的幸福,還是為了奠定聯盟的基礎,塞浦路斯的領主都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人選。
傑拉德族長之前將達瑪拉帶出聖十字堡,他們理解,他擔心他的女兒會因為愛情與塞薩爾秘密結婚,那個時候塞薩爾身份不明,還隻是一個奴隸出生的侍從,阿馬裡克一世臨終前給予他的賜封,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是要他今後在朝堂與戰場上為王子衝鋒陷陣給出的報酬。
達瑪拉若是嫁給他,幸福不幸福的還在兩可之間,但遭遇到危險的次數,肯定不會少。
傑來德家族族長做出這樣的決定,無可厚非。但現在他還是堅持要在法蘭克為達瑪拉找一門婚事,就讓人……如果不是達瑪拉曾經得到過塞薩爾的忠誠,而那個年輕的伯爵又不怎麼容易接近,他們有的是年輕美麗的女兒。
他沒有繼續勸說下去,他看得出來,說了再多的話也是無用。
但在另一邊,在尼科西亞的一座宅邸裡,達瑪拉也在經受一陣叫她煩擾的嗡嗡聲,傑拉德家族的男性去勸說她的父親,而傑拉德家族的女性則來勸說她。
“我們的達瑪拉已經長大了,你沒有嫁給那個法蘭克的騎士,或許是件好事,我們來給你打扮,來給你梳妝,讓你如同春日的花朵,讓你走到塞浦路斯的領主麵前時,讓他驚歎於你的變化,讓他意識到,你已飽含芬芳,隻待采擷。”
“去見一個騎士,讓他對你產生愛情,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另一個夫人勸說道:“相反的,這是任何一個基督徒女性應當履行的義務。他的喪期已過,而你也並不是要引誘他墮落,導致他犯罪,你沒有丈夫,他沒有妻子,乃是天作地合的一對。”
“我聽說,”一位年長的夫人苦口婆心的說道,“威尼斯人的總督之女,正在往塞浦路斯來的路上,還有拜占庭帝國的皇帝,他似乎也有意接續拜占庭帝國與塞薩爾的婚約,他又有著那樣多的私生女兒,個個都生得嬌豔非凡,但我們都知道,在那些華美的表皮之下,蘊藏的是噬人的毒液。
無論如何,塞薩爾也曾是你的騎士,你難道更願意看著他被那些可惡的希臘人誘惑,猶如曾經的參孫一般落入到敵人的陷阱中嗎?即便不是為了他,不是為了你自己,為了十字軍的事業,你也應當成為他的妻子,這才是對所有人都有利的一樁事情,你也應該為天主奉獻不是嗎?”
她們情真意切,但達瑪拉隻覺得好笑,如果塞薩爾是那種會被美色打動的人,早在聖十字堡,他早就成為公主希比勒的裙下之臣了——而希比勒對他的惡意也不會隨著時間流逝,以及婚姻的不美滿,而越發濃厚。
她早就不是一個懵懂的小女孩了,現在她已經能夠清晰地分辨出人們的內心真意,就像她回頭去看,當初希比勒公主讓塞薩爾做她的騎士,並非出於善意,更像是一份惡意的作弄,也是那個人是塞薩爾,她才沒有遭受傷害。
這些曾經嗬護她,喜愛她,將她稱作珍珠與花朵的夫人們,或許也有幾分好意,但更多的,還是為了她們的丈夫,兒子和兄弟。
她的父親曾經和她長談過,作為一個丈夫,塞薩爾好嗎?好,要說達瑪拉沒有心動過,是假的,即便她在聖十字堡的時候還小,隻把塞薩爾當做一個哥哥看待,但在她追著自己的父親去了加沙拉法的那次——在塞薩爾毫不猶豫地兌現了對她的承諾的時候,即便要她為他去死,她也是願意的。
他們都說,塞薩爾對安娜如何,但達瑪拉可要在心裡叉腰了,最先的可是她!
但她很快就剪斷了那份還稚嫩的情愫,不僅僅是為了塞薩爾,也是為了傑拉德家族——他們太貪婪了,塞薩爾已經給得很多了,他們還是無法滿足。
如果繼續放任他們,塞薩爾隻會將以往的恩情一同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