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推開二叔家的木門,門軸發出吱呀一聲。
屋內暖烘烘的熱氣裹著燉菜香味撲麵而來,林強正就著日光燈修補漁網,抬頭看見是林宇,布滿老繭的手下意識抹了把臉,咧嘴笑出一口黃牙:“小宇!快進屋坐!”
二嬸從灶台邊探出頭,圍裙上還沾著麵疙瘩,頓時滿臉堆笑,“哎呦,小宇來了,快進屋,快進屋.....小宇啊,以後你可得常來!”
自從林宇開了廠子,劉桂蘭看林宇的眼神都帶著金光。
在她的眼裡,林宇就是行走的財神爺。
“小宇啊,這麼晚過來,是有什麼事兒吧?”林強挪開炕頭的漁具,騰出塊地方讓他坐。二嬸端著粗瓷碗跟過來,碗裡飄著蔥花的熱湯騰起白霧:“對,有啥事兒你就跟你二叔說,你二叔一定幫忙!”
林宇擺了擺手,並沒有喝的意思。
“二叔,我這次來的確是找你有事兒。”
他把合同訂單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末了將師爺畫的草圖攤在炕桌上,“師爺說東南海域有魷魚群,可我摸不準地兒,你以前跟他去過,能不能帶我們走一趟?”
林強的煙袋鍋在鞋底磕出悶響,渾濁的眼睛盯著草圖上歪歪扭扭的標記,喉結滾動兩下:“黑島礁往東三個更次,海流打著漩兒的地兒……”
他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來在哪兒了,成!明天二叔跟你去!當年我跟你爸,的確是捕捉了不少魷魚。”
然而,二嬸一聽林宇的話,二嬸劉桂蘭的眼珠子在昏暗的燈光下滴溜溜一轉,突然伸手拽住林強的袖子,指尖幾乎掐進男人的肉裡。
她堆著笑往林宇跟前湊了湊,聲音甜得發膩:“小宇啊,按理說我們該幫你這個忙,但是你二叔明天有事兒。”
林強剛要張口問“我有啥事兒”,就被劉桂蘭暗地裡狠狠擰了把大腿,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忘了?你要出去給磚廠搬磚啊,一天3塊錢呢!”
她搶在男人說話前拔高了嗓門,指甲在林強腿上碾了碾,“小宇,你二叔他老糊塗了,這麼要緊的活兒都忘乾淨了。你看,咱莊稼人不就靠賣力氣掙錢麼?這要是跟你去了海,人家雇主以後瞅著咱放鴿子,還能再找咱乾活?”
她頓了頓,眼睛瞟向林宇揣在兜裡的錢包,話頭慢悠悠地繞回來:“所以啊……小宇你要是真想讓你二叔帶路,也不是不行。就是這誤工費……你看能不能按天補補?畢竟那磚廠的活兒說出去就出去了,咱總不能喝西北風不是?”
林強的臉憋得通紅,粗糙的手掌在膝蓋上搓來搓去,想反駁又被媳婦用眼神死死瞪住。
燈光下,劉桂蘭臉上晃出精明的紋路,他心裡跟明鏡似的。這哪是記錯了活兒,分明是瞅準了他急著出海,想借機敲筆竹杠。
他心裡窩著火,可轉念想到滿船待發的弟兄和急等著的訂單,那點不爽隻能硬咽下去。
他剛要開口應下誤工費,裡屋“吱呀”一聲推開門,林海頭發亂糟糟的走進來:“媽,你是掉錢眼裡了?爸明天哪有事兒?磚廠的活兒不是下禮拜才開工嗎?再說了,爸壓根沒答應去!”
“你個死孩子,瞎插什麼嘴!”劉桂蘭猛地轉身,揚手就要去打,被林強一把拽住手腕。
林強甩開媳婦的手,黑著臉湊到林宇跟前,說道:“你二嬸是老毛病又犯了,儘說胡話!二叔明天沒事,跟你去!不就釣個魷魚嗎,咱林家的船還能在自家門口翻了?”
聽到這話,林宇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腳的灰:“行,那二叔,明早漲潮前,咱們碼頭上見。我先回去準備準備。”
說罷也沒再看二嬸的臉色,推門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林海被他媽揪住耳朵的哎喲聲,還有林強悶聲悶氣的嘀咕:“錢錢錢,掉錢窟窿裡了……你這老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
翌日,三艘鐵殼船犁開墨藍色的海麵,船頭撞碎的浪花泛著磷光。
林宇站在駕駛艙,鹹腥的海風卷著霧氣撲在臉上,把望遠鏡的鏡片糊得一片朦朧。身旁的林強眯著眼瞅著羅盤,布滿老繭的手指在海圖上劃來劃去,眉頭擰成了疙瘩。
“怪了……按說過了黑島礁再走兩個更次,該見著那片漩渦了。”
他敲了敲生鏽的羅盤,指針卻穩當當指著東南方向。
船尾的王大春扯開嗓門喊:“強叔,你確定是往這邊走?我瞅著海麵上連個魷魚影子都沒有!”
話音剛落,一個浪頭打來,漁船劇烈顛簸,甲板上的釣鉤嘩啦作響。
林宇接過海圖,反複比對。
師爺畫的草圖上,一塊歪歪扭扭的礁石旁標著“漩渦”,可眼下放眼望去,除了灰蒙蒙的浪頭就是盤旋的海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