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四十八年，六月二十六
離天亮還有四個時辰。
“還想什麼？隻能走這裡，走隧道能最快到武霜，再從武霜沿來時路經鬆元回隴山，四個時辰有希望。”
“想快速馳援隴山，隻能走隧道。”
“我們隻剩兩千三百多人了，行軍速度更快，走隧道起碼能節省一半時間，不能再拖了，頭領走吧！”
“剛剛那些高級寒獸還沒走完，這個時候不走隧道，直接露天行軍，一旦被它們盯上大軍全都要完。”
“不能再想了，走隧道吧，頭領！”
………………
蜂巢西北側，李玄靈站在隧道入口，聽到身後一眾禦寒級的催促，緊握秀拳，神色掙紮，久久都沒下令。
“老四，不能再拖了，時間已經不夠了。”
“走吧！”
隨著李玄炎的最後一聲催促，李玄靈終究還是無奈的發出了行軍的命令，但隨即立刻補充道：“玄平、玄秋、玄洪、江平、孟應、成光、宋康，你們七個先走隧道打前哨，一旦有問題，立即示警。
六個重傷的禦寒級，讓士卒們抬著走，剩下三十六個禦寒級，都跟我一起分散去隧道前方巡視，隻要有情況，就立刻示警，讓大軍撤出隧道。”
不比掘地境，禦寒級受環境的限製很小，若是專心趕路很快就能回隴山，自是不用走隧道提升速度的。
李玄靈本來就不想走隧道，眼下拗不過眾人，隻能退而求其次，令所有禦寒級在周邊警戒，儘量確保沿途的行軍安全了。
“屬下遵命！”
李玄平等七人聞聲點頭，率先鑽進了隧道，朝著前頭出發；後麵一眾禦寒級則催促著隴右軍士卒往裡進。
其實壓根就用不著催促，兩千三百多隴右士卒，此刻全都歸心似箭，很快就鑽進隧道朝武霜出發了。
“老四，派一半禦寒級，先回隴山看看吧，二叔手臂被斬，玄空被殺，駐地情況我們都不清楚！”
“沒錯，頭領，果真如那宇文燾所言，玉澄、鬆元、長寧三家反叛，夏鴻又糾集了西嶺、白淵、昭陽、東康，那總共就是七家的掘地境，得有上萬了，駐地不容有失，先派一半禦寒級回去，說不定能幫上忙。”
聽到三哥李玄都和孫彥的提議，李玄靈直接麵帶怒意的反問道：“你們覺得我沒想到？”
她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宇文燾拿著斷臂和人頭，故意亮給所有士卒看到，擺明就是逼我們撤軍回援隴山，他們既然都算到了，會不作文章嗎？眼下的情況，比我們在地底還要危險，明白嗎？”
兩人聞言後麵色一滯，一時間都沒能說出話來。
他們也不蠢，從地底撤出之後，很快就想通了宇文燾的用心，可問題是即便想通了也沒辦法。
跟兩千多隴右士卒一樣，他們的親人也在駐地，士卒們擔心遠方駐地裡的親人，他們同樣擔心。
夏鴻有沒有攻破隴山，這不重要，關鍵是宇文燾帶回來的斷臂和人頭，確實是真的，這就足以構成他們必須要撤軍的理由了。
退一萬步說，即便攻破蜂巢殺光了夏川那批人，可最後駐地卻被夏鴻給一鍋端了，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這大抵也是李玄靈最終同意撤軍的深層原因了。
“我已經派越千帶著二哥先回隴山去打探情況了，速度快一個時辰就能回信，這一個時辰之內，先確保我們的行軍安全吧，再出什麼岔子，咱們可真就……”
聽到李玄靈頗顯凝重的語氣，李玄都和孫彥兩人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有些不解。
“地底大夏總共也就二十七禦寒級，被我們殺三個，重傷十九個，最多剩五個禦寒級戰力，靠他們那五千掘地境大軍，想埋伏我們，就是找死吧！”
李玄都說完，孫彥立刻接著點頭道：“頭領，三公子說的不錯，眼下他們就是有作文章的心，也沒這個力了，不必如此謹慎，還是派一部分人先回隴山吧？”
不光李玄都和孫彥，旁邊還沒散開的幾個禦寒級，竟都點頭讚同了兩人的意見，紛紛轉頭看著李玄靈。
李玄靈神情一滯，環顧眾人眼神後，心中頓感無力。
眾人此刻在想什麼，她心知肚明，無非就是掛念駐地安危，擔心老巢被夏鴻帶人端了。
她又何嘗不擔心，可問題是她更清楚，這個時候一旦出問題，後果將不堪設想。
“不行，都聽我的，越千沒有帶回隴山消息之前，誰也不準走，等走完大夏這條隧道，我會立即分出一半人先回隴山！”
李玄靈也顧不得眾人央求的眼神了，直接乾綱獨斷了一回，見眾人還想開口，直接揮手打斷道：“不必多說了，都趕緊去前方警戒。”
眾人臉上都滿是猶豫，好幾個人忍不住張了張嘴，可看到李玄靈已經帶頭朝著前麵走去，還是忍住了。
“行了，聽頭領的，去前方警戒吧！”
李玄都儘管不讚同，但還是選擇了維護李玄靈頭領的權威，讓其餘人都各司其職。
“走隧道速度快，最多十幾分鐘就能到武霜，到了武霜頭領會分派一批人先回隴山的，去吧！”
眾人點了點頭，最後還是妥協的分散到了隧道前方。
………………
“來了來了，是隴山的人！”
蜂巢西北方，約莫七公裡的一塊雪丘上，陳鷹從南側疾馳而來，低聲示警雪丘後方躲著的三道人影。
“是誰來了？”
“士卒還是禦寒級？”
“不會是李玄靈吧？”
雪丘後方，白無庭、林凡、陸河三人相繼出聲詢問。
三人與陳鷹一樣手持大刀，身後均負一具強弓。
“是禦寒級，李玄靈太精明了，讓大批禦寒級都分散在直道的兩側警戒，這是專門防著咱們的啊……”
聽到陳鷹的話，白無庭頓時臉色一沉。
五天前，也就是七月初一的夜間，他們原本是跟著嶽鋒那七千人一起，去駐守蜂巢的，可才剛到蜂巢，就接到了夏川的命令，讓白無庭帶隊，四人一起，蹲守蜂巢和武霜中間的這條直道。
“我已經命人在直道的七公裡、十四公裡、以及末端這三個位置的兩側，埋了大量火把，從今晚開始，隻要發現有大軍走直道，你們就立刻引燃火把。”
這是夏川給的命令，四人也算是營地的老人，對小火把的功能一清二楚，所以立刻就理解了夏川的用意。
“蹲守五天，蜂巢那麼多大動靜咱們都沒管，好不容易蹲到了，絕不能功虧一簣，必須要想辦法！”
白無庭一開口，其餘三人都重重點頭。
“隴山那幫禦寒級，實力太強，靠得太近，我們肯定會被發現，正麵衝突也不行，他們不是派人在直道兩側警戒麼，我們前麵什麼也不做，麻痹他們，直接去末端那個位置，找四個射程最遠的位置先躲著，大軍一到就各自找機會動手，四次機會，我就不信得手不了一次，你們都懂我的意思吧？”
白無庭說完後目光直視三人，三人顯然讀懂了他眼神裡的意思，麵色沉重的點了點頭。
“好！”
白無庭說完後，帶著三人儘量遠離隧道區域，直接朝著北邊的隧道儘頭掠去。
………………
“老幺就是年紀太小，太謹慎，什麼都怕，大夏那幫人都被打成這樣了，還能在隧道動什麼手腳，眼下最要緊的是駐地，她竟還壓著不讓咱們走。”
夏直道末端，李玄平站在出口位置，表情陰沉至極。
旁邊的李玄秋神色本就憂心忡忡，聽到李玄平這番話後，立刻忍不住道：“父親被斷一臂，還不知道出沒出事，我不行了，我要先回隴山了。”
李玄秋說完，還真起身朝著西側準備走了。
“李玄秋，要以頭領命令為重！”
孟應忍不住開口叫停了她，剛剛李玄靈命他們七人提前走隧道勘探情況，七人一路走到出口這裡，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此刻正等著後方大軍過來，李玄秋居然要直接脫離隊伍先回隴山，他自然要出言勸阻。
李玄秋腳步一頓，轉頭冷笑道：“被斷臂的又不是她父親，她自然不當回事，若是大伯被斷一臂，我看李玄靈，還能不能這麼冷靜。”
孟應神色一滯，看著李玄秋兄妹，頓時陷入沉默。
他還真不好說什麼，被斷一臂的李天成，是兩人的父親，兩人此刻的反應，他還真不好指責什麼。
“大哥，跟我走吧，先回隴山，要是遲了父親發生什麼，咱們都要後悔終生！”
李玄平站在原地麵色陰晴不定了片刻，最終咬了咬牙還是跟在了李玄秋的身後，沉聲道：“走！”
“玄平、玄秋，沒有頭領的命令，你們不能走。”
見兩人真的起步離開，孟應臉上頓時滿是急色，可無論他怎麼叫，李玄平兩人都沒有回頭，直接朝著西側隴山的方向狂奔而去，很快就隻剩背影了。
“讓他們走吧，多兩個人回駐地看看，不是壞事！”
聽到江平的話，孟應神色微凝，轉頭發現李玄洪、成光、宋康三人也沒有任何反應，也不再多說什麼，與他們一起繼續警戒四周了。
孟應的老婆孩子也在隴山，他也擔心駐地安危，李玄平兄妹願意擔著忤逆頭領的罪名，脫離隊伍，先回隴山看看，他即便理智上不認可，但也樂見其成。
鏗……鏗…………
禦寒級的聽力遠超常人，不過百餘息，孟應五人就聽到了後方隧道內，約莫兩百多米的位置，傳來了行軍動靜，五人原本警惕的表情，立刻就輕鬆了許多。
“我就說，不會有什麼事的。”
“大夏就是想伏擊，也拿不出人來。”
“夏川十九人都重傷了，他要敢拉著那七千多掘地境來這伏擊，倒還給咱們省不少事。”
滋……
“什麼人！”
就在江平、李玄洪、成光、宋康四人放鬆閒聊之際，一道細微的火焰燃起聲傳來，孟應率先察覺，猛地轉頭朝隧道的北側看去。
其餘四人立刻關上話匣，轉頭看向北側。
雪夜下，北側兩百多米開外，竟升起了一簇火焰。
“有人？”
“肯定有人，走，趕緊過去看看。”
“等等，不要全都去，江平你去。”
孟應眉頭稍凝，攔住了眾人，隨後示意江平一個人過去即可，其餘三人也都反應過來，點頭留在了原地。
江平則一個人手持大刀，略顯警惕的朝火焰走去。
很快，他就走到離火焰不過百餘米的位置。
嗖……
就在這時，火焰後方的積雪下，突然站出一道黑色人影，抬起巨弓對著江平就是一箭。
鏗……
“什麼人，找死！”
江平的暴喝，頓時吸引了孟應四人的注意力。
“真有人。”
“打起來了，去幫忙！”
就兩百米，江平抽刀劈飛鐵箭，隨後徑直衝上去與那人戰在了一起，四人看的很清楚，李玄洪和成光兩個性子較急的，直接就衝上去要幫忙。
孟應和宋康站在隧道口沒動，兩人看著那邊，發現那黑衣人幾招就被江平打飛，隨後沒等李成二人靠近就直接往北逃走，眉頭猛地一凝。
“不對，玄洪、成光，快回……”
嗖…………
倏然，西南側兩百多米開外，又射來了一支鐵箭。
那鐵箭上麵明顯綁了什麼易燃物，半空中滋的一聲燃燒了起來，目標還不是孟應和成康，而是隧道末端兩側的雪地。
“玄洪，成光，快回來！”
被打斷的孟應，反應極其迅速，叫完兩人回來後，他沒有去管那個射箭的人，而是先抽刀劈飛了那支射過來的鐵箭，然後才朝著射箭的人直線追了過去。
黑衣人向北逃走的那一刻，李玄洪和成光其實就已經反應過來了，但兩人這時離隧道口已經一百多米了。
禦寒級的速度很快，可那要看跟什麼比。
嗖…………
西北側，又一支燃著火苗的鐵箭疾馳而來。
鏗！
唯獨一個停隧道口附近的人，是宋康。
他也反應過來了，先劈飛鐵箭再直線追擊射箭的人。
追出五十多米的孟應，看到西南側那人直接逃跑，眉頭猛凝，當轉頭看到宋康也朝另外一側追人去了，瞳孔驟然收縮，驚聲大喊道：“宋康，不要追！”
嗖…………
篤！
正南方，第三支疾馳的鐵箭，由於無人阻攔，直接命中了隧道南側的雪地下方。
與前麵兩支一樣，這支鐵箭也在半空燃起，那火焰明顯極其頑強，最後插進南側的雪地裡麵，竟也沒有熄滅，而是在繼續燃燒。
“他們想乾什麼？”
“往雪地上射火箭乾什麼？”
“不管他們乾什麼，快把那團火給滅了！”
與其他幾人不同，孟應早就反應過來了，剛剛接連出現的四人，明顯都是提前部署好的，不管他們想乾什麼，如此處心積慮，對他們絕不是好事。
所以他直接朝著隧道南側衝了過去，並示意離那裡更近的宋康、李玄洪、成光三人，趕快滅火。
滋滋滋滋滋……
然而，四人的動作還是慢了點。
或者說，隧道南側那裡埋著的東西，太容易引燃了。
一陣細微的滋滋聲傳來，四人表情一怔。
轟…………
衝天的火焰驟然從剛剛被射中的雪地上升起，頃刻間就吞噬了隧道出口，隨即蔓延到了隧道北側，竟一路往北燒了上百米。
轟…………
從燃燒順序，以及這十多米高的火焰規模看，隧道的南北兩側，明顯是提前埋了大量的易燃物。
“怎麼回事！”
“前麵起火了？”
“打破隧道就行了，剛好大軍到了，沒事。”
“起火怕什麼，剛好也到了。”
…………
火焰燃起的瞬間，隧道上方的隴山禦寒級，隧道內即將抵達出口的大軍，立刻同時察覺到了。
李玄靈以及原本在遠處警戒的禦寒級，立刻就衝了過來，看到衝天的火光後，神色先微微一變，隨後便下令大軍，直接打破隧道出來就行。
“孟應，這火是怎麼回事，怎麼隻剩你們四人了？”
還好，還好大軍沒事，隻是普通大火而已……
孟應沒看到發生什麼，此刻心裡正慶幸著，聽到李玄靈的問話，剛想開口回答，突然——
吼………
一道巨大的咆哮聲從北側傳來，眾人全都轉頭看去。
李玄都神色一怔，下意識反問道：“高級寒獸，不是從蜂巢撤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吼……吼…………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