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輩,太子登基之後,不免也會步入宰執。隻是這廝,慫得可怕……
耿南仲自是來言:“殿下勿憂,定是官家心疼太子,便想為太子尋個真正大才之人,如此為倚仗!”
卻是太子微微低眉:“父皇多不喜我……”
這話其實也有幾分真實,天子許多時候,是真看不上這個兒子,但也無奈,大宋朝從趙二之後,皇位更迭,從不出亂,何也?
就是嚴格按照宗法執行,從沒有亂事,哪怕皇帝無子,在宗氏之中遴選繼承人,也並不生亂。
耿南仲更也安慰:“殿下不必如此去想,此番官家教蘇學士來,豈不就是疼愛有加?”
“蘇學士來了嗎?”趙桓也抬頭去看,既然這麼說,便也對蘇學士有了幾分期待。
蘇學士還在路上,慢慢而來。
到了之後,先投帖,帖子送進去,耿南仲便親自去迎,太子在堂前來等。
蘇武見得太子,白白胖胖一個,便是上前拱手拜見。
太子還有禮賢下士之舉,上前幾步來扶。
這麼一手,其實蘇武心中也有的幾分惴惴不安就去了,拱手:“殿下請!”
太子憨厚也笑:“學士同請!”
便是入堂內落座,太子居中,耿南仲居左,蘇武居右。
寒暄幾番,算是認識,蘇武隻管送禮:“昔日在杭州力戰大賊,從賊寇之手解救了一班杭州花魁,正是技藝絕倫,今日正好也帶來了,殿下不若指點一二?”
太子憨厚擺手:“我……也不怕學士笑話,我不擅長此道……”
蘇武軍漢性子,大手一揮:“無妨,看個熱鬨而已。”
太子也不好掃興,隻點頭:“也好也好……”
卻也擔憂去看耿南仲,他擔憂什麼?他擔憂幾杯酒水下肚,樂音又在一旁,蘇學士詞性大發,甚至還要把他這個太子來“考教”一二,那可就要了命了。
耿南仲便也還用眼神去安慰太子,但自己心中也是不安,豈能不知蘇學士乃詞道大家?平常裡,那可是易安居士座上賓。
到時候,不免隻有……幫著太子殿下擋一擋了。
也怕蘇學士不喜不快,到時候把太子看輕了去。
這太子,其實……著實卑微。
蘇武隻管抬手去招,自有人安排樂班慢慢入內,蘇武也在感受氛圍,這太子的卑微,耿南仲的……
一時之間倒也不知如何來形容耿南仲,其實,這人從性格深處,就不是一個真上得了台麵的人,便是如此之人,派在太子身邊為詹事,也不知是誰的主意,定然不是天子的主意。
歌舞在起,也有酒宴,太子一臉的憨厚帶著幾分擔憂,耿南仲更也是不多聽樂音,而是多看蘇武……
隻待幾曲作罷,太子與耿南仲都不先說話,那就隻有蘇武先說話了:“殿下,這班人,隨臣入京有些時候了,卻是臣多不在京中,也照拂不來,不免也還受苦,不若就送到太子身邊,如何?”
太子聞言更是緊張,連連擺手:“我……我不要……不是,學士,我真不好此道也!我要來也是無用,暴殄天物……”
其實太子挺好,不喜樂音,也少享樂,性子也不外放,若是正常登基,不出大事,許還是個勤勉之人,守成無妨。
但也不得不說,趙桓其人,也慫!
蘇武卻是一語來:“殿下不必憂心,此天子所好也……”
“嗯?”太子愣愣不解。
蘇武去看耿南仲,沒想到耿南仲也是愣愣不解的模樣。
唉……
大慫遇二慫,大傻帶二傻,這真不知是誰的主意。
非得蘇武再說:“此天子所好,殿下豈能不喜好一二?平日無事,家中當也有飽學之士來往,坐而論道,靜音聽曲,豈不快哉?”
耿南仲終於好似會意到了一二,立馬來言:“對,學士之語甚妙,官家所好,官家所喜!”
蘇武繼續說:“太子還可編個集子,選出好詞,讓樂班以吳語來唱,更請陛下來聽聽,豈不更妙?”
耿南仲已然點頭如搗蒜:“是極是極,學士……多謝學士!”
太子隻看著耿南仲,也跟著拱手一禮……
兩個人算是都明白過來了,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手段,但這兩人,連反應都這麼慢,更彆說主動去謀了,大概就是隻知道等著……
若真是一切沒有什麼變故,趙佶可不是短命之人……許也不知會不會等出一些意外來,還真彆說,趙佶對於兒子,更喜肅王趙樞。
本來是沒有什麼奪嫡之事的,但蘇武也知道,若是伐遼大勝,擋得住女真,許還真要出什麼奪嫡之事。
來太子這裡一趟,也就有意義了,卻也是蘇武預料不到往後之事,一切都在變,蘇武更也不知自己會在一個什麼節點上做出什麼事來……
但今天第一次見麵,蘇武也不多言,隻點頭:“那這些杭州女子,就托付給殿下了,臣今日不得久留,明日就要北去,還當回去準備一二。”
也算是走個過場,畢竟天子之言,不做不行,也看往後之事,是不是要與太子當真走近。
太子還說:“學士當真不多坐坐?”
蘇武搖著頭:“著實是諸般事多……”
“快送學士!”太子這話,是對耿南仲而言。
耿南仲自是把蘇武往外去送。
隻待送走之後,再回來,太子就問:“蘇學士是不是也不喜我?”
耿南仲想了一想,便道:“當是不會,殿下,臣看蘇學士,已然當真在為殿下謀劃,這般一個江南樂班,其中女子個個貌美如花,技藝更是高超,若是旁人,便隻管藏在家中不願示人,蘇學士竟是送來與殿下了,這份心思,殿下可安。”
太子點了點頭:“如此就好,那就當真依照蘇學士之意?請人來編個好集子,請父皇來坐坐?”
“當是如此,不可辜負蘇學士之好謀,隻是請誰呢?”耿南仲也犯難,他麵子可真不大。
天子是何等大才,若是一些難以入耳之曲,豈不又白費了蘇學士一番苦心?
太子也皺眉:“咱請誰人來編集子?”
耿南仲麵色如便秘一般,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耿南仲也不是個巧婦。
“蘇學士臉麵大,他乃易安居士座上賓,便是陛下也多稱讚其才,不若……還請蘇學士……”耿南仲也是真找不到辦法了,不能真到市井裡去尋那些詞客來,那真是狗肉上不來正席。
“如此……怕是叨擾!”太子其實也是好人,也怕麻煩人。
“無奈了,既是蘇學士謀定之策,再去一問,蘇學士也當不會如何厭煩……”
“好吧,那你去……”太子點著頭。
耿南仲又匆匆而去,那蘇學士騎著快馬,早已消失在街上,隻管先去樞密院,樞密院裡說蘇學士剛剛離開,立馬又去蘇學士府邸,蘇學士自也未歸。
蘇武去了何處?去了軍營,要交代人明日去接李清照。
等了許久之後,蘇武回來了,看到耿南仲在家門口等著,也是一驚,那耿南仲,也不知等了幾個時辰,此時看去,哪裡像個三品大員?真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
隻待來去一說。
蘇武哈哈大笑:“此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請學士指點!”耿南仲大禮一拜。
這耿南仲雖然不是個能上台麵的人,但為太子奔走,倒也真算儘心儘力。
蘇武點頭:“天子不喜老成辭藻,喜那意氣風發之作,有一個太學生叫做陳東,正是此番太學魁首人物,一呼百應之輩,你自去尋他,他胸中有報國之大誌,你自說是為太子選賢良,稍稍一提我名,他自明白過來,太學之中大才輩出,隻管讓他呼朋喚友,上門之坐!此,天作之合也!”
年輕有衝勁的儒生,與來日要登基的太子,這豈不就是天作之合?
隻可惜,趙佶算長壽!哪怕受苦受難受折磨,心靈還受嚴重創傷,也能活五十四歲,若是不受這些身體與心靈的苦難,怕是六七十歲輕輕鬆鬆。
蘇武話語說得這麼直白了,耿南仲豈能還會意不來,隻管躬身大禮:“再謝學士之大恩!”
趙桓與耿南仲,這對“主仆”,看來昔日過得實在是苦。
蘇武卻叮囑一語:“你也告訴陳東,太子府中,成文之物,隻談風月,也可稍稍明誌,但萬萬不可妄議家國!你就說這話是我告誡他的,耿相公也要記住此語。”
耿南仲連連點頭:“定然銘記於心,萬萬不敢違背!”
“去吧!”蘇武一抬手。
耿南仲大禮一拜,飛快去也,腳步輕快非常,曾幾何時,每日唉聲歎氣,過得戰戰兢兢,陡然間,好似天高海闊,人也開朗了。
便也想,此番回去,太子豈能不是大喜?
果不其然,隻待回去之後,與太子一番來說,太子忽然好似也神清氣爽起來,口中直呼:“蘇學士,果然喜我!”
“豈能不喜?殿下,有蘇學士如此儘心儘力,往後,許咱們當真不必多憂了……”耿南仲便也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陡然一輕。
“明日,明日你就去見陳東!”太子似也急迫,也是他那爸爸,真沒有愛。
但要說沒愛,其實也不然,否則何以如此安排一個蘇武來。
他那爸爸,許也不是沒愛,是看不起人,看不起庸俗之輩,眼中隻看高雅,太子,就是庸俗,不懂高雅,一天天像個土鱉!
安排蘇武來見,豈不也是在拯救太子?年歲相仿,交為好友,能不能學點高雅姿態?
大早,耿南仲去太學尋陳東,自不必多言。
這一手,連耿南仲都能看出其中高明,就這兩日,清流行事當真不凡,清流之輩正當崛起,若是清流之輩以太子為中心,若真形成了這股子政治勢力,耿南仲做夢都能笑醒……
蘇武之謀,豈不深遠?
蘇武這邊,正也接來李清照,往北正去出城。
李清照之富裕,那是不可想象的……就說昔日趙明誠,為了研究編撰《金石錄》,世間此類,什麼貴重之物,他都想儘辦法得到,研究這般考古,沒有官方機構,隻靠自身財力,其中花費,那是不可想象。
李家是齊州(濟南)大族,若是沒有靖康之禍,沒有金兵入寇,李清照之豪富,不知幾何。
即便有了靖康,李清照倉促南逃,身邊帶不得多少東西,即便如此,她也依舊豪富,不知多少人打她財產的主意,甚至來偷。
曆史上,李清照最後悲劇的二婚,也因財產而起。
就看此時,蘇武身邊,那一車又一車,蘇武不免也是驚歎不已,更何況齊州,還有李家不知多少產業。
車隊出了城,慢慢走,忽然李清照掀起車簾來,問了旁邊騎馬的蘇武一語:“學士……可是有何事要人相助?”
顯然,李清照這話,憋了一路了,隻待此時路上人少,才來發問。
蘇武看去李清照,還真彆說,這女中豪傑李清照,可比耿南仲不知聰明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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