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也點頭:“哥哥可一定記得,要多多給我弄些馬來。”
蘇武認真來答:“一定記得,便是至少允你三千匹健馬。”
“好,一言為定!”韓世忠信任非常,蘇武說要給他三千匹馬,那就一定能做到。
“此番,我也要先去一趟齊州,你便回去點齊人馬,明日就走,我去齊州看看,也要與張知府商議許多事來,要建糧倉,要多備軍帳,乃至,官道也要好好檢修一二。”
蘇武心中太多事,如今他以掌控全局的心態在運營戰事,那必然就要事無巨細。
韓世忠自是在點頭,卻是程萬裡忽然開口來問:“又要走啊?”
蘇武愣了愣,點頭:“齊州乃重中之重,是我京東軍之命脈所在,乃至……城防城牆也要修葺,不得不去親自看看!”
這話不假,蘇武雖然是放手一搏了,但也不得不想戰敗之事,進攻要靠齊州為總後勤基地,一旦戰敗,齊州就是京東北邊門戶,防守之重鎮,也要倚仗。
如今,京東是蘇武自己的地盤,那就得這麼乾,進可攻退可守,都要考慮。
程萬裡擺著手:“我倒不是說此事,我是說……剛回來又要走?”
蘇武點頭:“還有一事,受文恭公王家所托,還當把易安居士護送到齊州去。”
“也不是說這些……是……好吧,那你什麼時候回來?”程萬裡再問。
“許十幾日就歸。”蘇武答著。
“哦,那倒還好,這回歸來了,當是有一段日子不走了吧?”程萬裡又問。
“嗯,當是如此,回來之後,隻管一心厲兵秣馬,隻怕聖旨不久就要到了。”蘇武其實很著急,也很擔心,新兵上萬人,才操練得不久,就要上陣……
蘇武一心在此……
程萬裡又道:“我是說,你再回來,就要成婚,我尋人看個日子,場麵倒也不必如何盛大,但此事,不能再拖遝了,再拖遝去,又上陣了。”
“哦,此事啊,嶽父大人操持就是!”蘇武連忙起身一禮,著實尷尬。
程萬裡麵色有黑:“我不操持,誰來操持!”
滿場就是大笑,宗澤也笑得前仰後合,也道:“程相公,我來幫你操持就是!”
程萬裡還來氣了:“話語有言,求娶求娶,他倒是不來求……”
蘇武躬身一禮去:“嶽父大人說的是,我之罪也!”
場麵上氣氛陡然一鬆,武鬆哈哈來說:“哥哥快快成親!”
程萬裡倒也不真氣,又起來:“到時候,都來都來,可一個不能少了!”
武鬆也還說:“知府相公但要人手,隻管差人來吩咐,哥哥大婚,我等也當前後奔走。”
“嗯,此事論罷,再說正事……”程萬裡嘿嘿笑著,慢慢擺手,心中高興不已。
蘇武點頭,再問:“運河水道,可直去滄州,也當往樞密院求個朝廷之令來,若要開戰,水道也當軍管,沿著水道,也當設立糧草轉運之地,此事,我當快快辦妥,宣撫司衙門這邊,也要備人手去做此事。”
蘇武已然在想滄州那些好濕地,騎兵要趕緊先過去,養馬很重要,馬匹繁育那邊也更適合,騎兵操練,那邊也地勢更廣闊。
那邊離邊境也更近,騎兵更好調撥。
換句話說,為了戰事,要先把滄州納入京東兩路宣撫使衙門的暫時管轄。
程萬裡點頭:“好說,此事,宗相公著手就是!”
宗澤隻管來點頭:“嗯,定當辦妥。”
“其他無甚了,所有差事,皆是時不我待,加快進度。”蘇武擺擺手,結束了會議。
眾人得了令,皆起身告辭去。
蘇武也出了府衙,回了自己衙門,諸多公文,許貫忠等人都分門彆類整理好,且都還有便箋在其上,什麼事,緊急程度如何,處理意見是什麼,都有概述。
蘇武隻管快速翻看,這事如何,那事如何……
其實,大多都是花錢,蘇武隻管做個決定,點頭也好,不點頭也給個什麼意見,也問個什麼反饋。
宗穎在旁,不斷記錄蘇武所言。
有些事,蘇武也叮囑,即便他身在外地,也當快馬把公文送到他身邊來處置。
花錢,花錢如流水。
花得蘇武都有些麻木了……
府衙之中,小書房內,乖女正在問:“明日又要走嗎?”
老父親來答:“嗯,不過十幾日就回了,他有公事緊急,也還有私事,易安居士隨他一道,要護送到齊州去。”
“易安居士在府城之中?”乖女臉上一驚。
要說易安居士,說她詩詞,天下哪個女子不喜?曲曲都動女兒心。
“在,明日就走!”老父親點頭答著,卻是一想,又道:“此番不急,也不便攪擾,來日,隻待你與子卿成婚之後,來去走動,當也是常事。”
“哦……”乖女有些失望,顯然她是真想拜會一番易安居士當麵。
女人,活成李清照這樣,豈能不是偶像?彆人做不來做不得的,彆人說不來說不得的,她都能做能說,敢做敢說!
特彆是那些能識文斷字的姑娘,哪個不羨慕李清照?
換句時髦的話來說,李清照,就是大宋女權之榜樣!正經女權,一個超越封建時代的女性。
蘇武還得忙,忙來忙去,最後回去看看孟玉樓,一夜無話,早起耍弄一通槍棒,接著出發再走,去齊州。
韓世忠聚兵同行,呼呼啦啦三千多人。
蘇武也打馬來去觀瞧,雖然老兵隻有幾百,新兵很多,但架勢上倒也有點氣勢了,至少行軍之中,隊列嚴整,軍紀也明。
蘇武隻把韓世忠來誇一番:“良臣兄治軍好手段!”
韓世忠咧著嘴在笑:“還是昨夜我幾番叮囑,說今日與哥哥一道行軍,萬萬不能丟我臉麵,今日倒是當真不差。”
蘇武也笑:“便是你近來操練得好!”
韓世忠嘿嘿又笑,還轉頭去看了看,蘇武也隨他視線轉頭去,看的不是彆人,正是京口梁紅玉,真也束起頭發,手持長槍,端端坐在馬上。
英姿颯爽,自不用說。
豈不也是大宋女權之榜樣?
就聽韓世忠來言:“哥哥,治軍如此,紅玉也多有幫襯。”
“夫唱婦隨,好得緊!”蘇武還真有幾分激動,隻管抬手一招:“梁……”
一時不知喊什麼是好,倒也尷尬,想得一想,蘇武再喊:“梁校尉,上前來!”
“啊?”韓世忠一愣。
蘇武嘿嘿就笑:“有何不可?旁處許是不可,我這軍中,我自說了算,我乃樞密院直學士,特開此例,便擢升梁紅玉為正八品宣節校尉!誥命文書後來補你!”
韓世忠愣是愣的,便也大喜,轉身去,那梁紅玉還不明所以,更不知蘇武喊的校尉是她,韓世忠便也開口:“玉娘,快來!”
梁紅玉如此才打馬近前,就聽韓世忠激動來說:“你當官了,正八品宣節校尉,還不快快謝過相公!”
梁紅玉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愣看著韓世忠,也愣愣看去蘇武。
“快拜啊!”韓世忠再來一語。
梁紅玉此時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當真之事,卻是臉上一悲,拱手去禮:“拜謝相公大恩。”
隻待梁紅玉抬起頭來,臉上已然有淚。
蘇武也問:“這是為何,不必落淚,隻念你夫唱婦隨,上陣殺敵!”
梁紅玉點頭,快速抹了一把淚水,也道:“是奴家想起了父兄,奴家幾代軍將,父親卻皆敗在賊寇之手,以至於獲罪下獄,奴家也發了官賣,今日……相公,我自上陣,定當效死!”
文官在大宋,一般而言,那是不坐牢,更也不抄家,更不存在什麼死罪。
但武官大大不同,坐牢抄家發賣家眷,乃至斬首,再正常不過了。
蘇武不知梁紅玉的父兄到底多大的罪,也不知是關在哪裡坐牢了,還是發配在何處充軍了。
蘇武隻管一語來:“梁校尉若是立得大功勞,我自上書朝廷,為你父兄脫罪,如何?”
這是人心……隻要梁紅玉當真能立功,這個交易,無妨,朝廷也會認的。
梁紅玉更是喜不自禁,拱手來禮:“再拜相公。”
“好了,你二人隨隊去吧……”蘇武輕鬆一語,擺著手,便也知道,韓世忠這回,更要發瘋賣命,救老丈人與大舅子。
二人再拜,轉頭隨了隊列去。
卻是那一旁車廂窗戶又掀起來了,李姐開口來說:“世間竟真有女子上戰陣,真是第一回見。”
蘇武笑道:“我親眼看過,可不一般,便是繩帶之上,也能來去舞劍,好生的本事!”
“看她定是悍勇之輩!”李姐當真起了興致。
蘇武立馬就道:“此番他們正也駐防到齊州去,那韓世忠乃我結義兄弟,那梁紅玉正是他妻,易安居士若是有暇,多多走動一二,定也教你大開眼界!”
正史上所載的抗金女英雄,定不會是浪得虛名,黃天蕩一戰,韓世忠上陣,梁紅玉擂鼓,那是喊殺震天,屍山血海,衝殺不止,逼得金軍走死地……
李清照正又把頭探出去,遠遠去看梁紅玉,隻待梁紅玉出了視線,才慢慢收回目光,也道:“你說怎不生男兒,生女兒又何妨?”
“易安居士莫不也想上陣殺敵?”蘇武這是調笑之語。
不想李清照認真來答:“隻可惜自小隻讀了書,生得個柔弱模樣,穿不動甲胄,舞不動刀兵……”
蘇武才知,李清照當真了,也是,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能說這話的人,當真了也正常。
“說笑而已……”蘇武隨口一語。
“知你說笑,卻不知你一言來,我心之中,真有遺憾……”李清照答道。
蘇武倒也不言,隻管打馬慢慢往前去。
這官道,真得修,到時候,一車一車的軍糧往前線去,驢也好,牛也罷,還有輔兵民夫,更有沉重的車輪,這官道若是不好好修一番,到時候定還有麻煩。
蘇武是長久計,打遼是其一,來日宋金,定還要戰,這官道事關整個京東兩路之糧草供應,是蘇武的命脈,得修。
想到這裡,蘇武轉頭看一眼李清照,車窗還是開的,李清照正也在看這沿途風光。
頭發皆青,滿臉光潔,唯有眼角,淡淡有紋。
卻是目光之中,又顯堅定,多有愁苦,卻不在臉。
修路為何要看李姐?
要錢,要人,要沿途大戶士紳組織人手,要大戶人家出錢資助,要有一個人,一語說去,眾人響應。
這個人可以是蘇武,蘇武若是嚴令而下,一村一鎮一城去,也能做到。
但李清照卻不同,她可以自己先出,書信來去,好生去說……
乃至本地不知多少人家,欠了李趙兩家的情分,不知多少大戶,受過李趙兩家的照拂與提攜。
也還是這本地之事,關係錯綜複雜,趙家旁支也好,李家旁支也罷,與各地高門大戶,不知多少姻親來去,甚至延續了好幾代人。
當地大戶,孩子上學要找李趙,孩子拜師要找李趙,孩子若是真僥幸得中進士,還是要找李趙,當地官員,也多出李趙之幫襯。
李趙並非隻是李趙,更是蘇門學士,是朝堂宰相,是太學之門,是禮部之官,是禦史之流,也是那東京汴梁。
李趙,還是天子在山東的合夥人,是山東各戶,在東京的代表。
這就是大宋統治方式的底層邏輯!
所以,李趙才會聯姻,所以,蘇武要修路,才會去看李清照。
當然,國破家亡了,山東成了金國之地,李趙,也就急轉直下了。
“學士看什麼呢?”李姐在問,問的是蘇武呆呆的目光。
蘇武連忙收回視線,假裝不尷尬,一語來:“這路得修。”
李姐低頭也去看路,卻道:“倒也還好……”
蘇武又道:“若是大軍在戰,糧草軍械源源不斷,此路,怕就不經走了。以往京東兩路,不曾有統籌,而今有了宣撫使司,統籌京東全局,這路就當修一修了,長久計也!”
李清照聽得懂,點著頭:“隻待回了家,與小弟商議一二,再與青州兄長說一說去……”
蘇武點頭:“多謝易安居士……”
卻是不想,李清照忽然一語來:“其實,你可以自己去說的……”
是這個道理,趙存誠也好,李迒也罷,蘇武自己去說,也是無妨,關係已然在這裡了。
趙存誠與李迒,心中更也知道而今與蘇武是個什麼關係,也當合力一處,雙贏之局。
蘇武笑來一語:“易安居士,不差男兒……”
李清照微微一笑:“難怪學士深得聖寵……”
這是罵人……
蘇武聽得懂……
蘇武點頭:“也好,下次有事,便隻管與他們去說,以免擾了易安居士飲酒打馬詩賦清淨之樂。”
蘇武也罵人。
誰還沒罵過人?誰還罵不過誰?
李清照聞言一愣,向來隻有她罵人,何曾有過人罵她?
便是車簾一掃,哐啷一落,人也不見了。
蘇武哈哈在笑……
夜晚要宿,蘇武帶了大軍,行軍之慣例,不入城池,與士卒同住。
李清照倒是第一次紮營野外,一時也起興致,四處去看。
也看得蘇武在到處視察,畢竟新兵多,蘇武得黑臉罵罵人,罵人不是主要,是要軍漢們加深印象,來日更認真做這紮營之事。
隻看得蘇武來去,李清照隻管就躲,換彆的地方去看,不與蘇武照麵。
也是蘇武罵她兩回了,上一次說她是文藝女青年無病呻吟,這一次又罵她是隻知道享樂的富家千金。
這般挨罵,誰人不氣,一氣,更想起從前來,蘇武把她的詞說得是一文不值。
蘇武倒是沒當回事,工作很忙,到處看,到處黑臉罵幾句,挑刺總是好挑的,更何況新兵做事不比精銳老兵,本就會有差錯。
便是也罵老兵,是老兵不負責任,也罵軍將,是軍將安危意識淡薄……
罵完一圈,大帳之內,自還要掌燈看公文,批個意見,快馬輪換再送走。
第二日大早,再出發……
倒是無趣許多,那車架的窗子不打開了。
其實是蘇武沒看到,人家開了另外一邊窗戶,看另外一邊景色去了。
蘇武隻管在馬背上搖頭晃腦在走,時不時也有人來去身邊,正也如演習一般,前麵要斥候,後麵要殿後……
韓世忠也在發火,來去發火,昨日蘇武來去一通批評,雖然沒有說韓世忠什麼,自也是韓世忠臉上掛不住,今日行軍,格外嚴格。
隊列稍有不整,自是劈頭蓋臉去,韓世忠性格本就火爆,不是說笑。
倒是梁紅玉,常在身邊勸說,倒也有效。
隻看那隊列之中的軍漢,上到軍官,下到士卒,無一不對梁紅玉投去感激的目光。
蘇武作為旁觀者,倒也想到許多,這夫妻二人,還真是天作之合,更也想,難怪史書之中,說梁紅玉深受士卒喜愛,此時也就知道原因了。
夜裡再紮營,韓世忠打馬親自四處指揮,寨柵如何,崗哨如何,溝渠如何,防火如何,屎尿如何……
齊州慢慢也就到了,其實不遠,約莫三百裡路。
入城,便也是軍漢走一路去,去軍營。蘇武走一路去,去府衙。李清照走一路去,她家在齊州,大宅連綿。
分彆之時了,隻看蘇武去府衙,李清照帶著車架許多,便回家,路口之處,李清照稍稍掀起車簾去看一眼……
蘇武自是頭也不回而去,急著見張叔夜,這齊州很多事,先要把齊州編製下的軍隊給捋一捋,該裁汰的要裁汰,裁汰了也給一份營生,去做礦丁,編製得讓出來,這事很重要,蘇武要藏兵!
還有,就是建造糧倉,糧倉要毗鄰軍營,這事其實很麻煩,得“拆遷”,這事也不麻煩,齊州李家。
乃至也還要修路……
還要急著回家去結婚!便是昨夜,快馬把程萬裡挑的日子都送來了,很急,不能失期。
(兄弟們,這一章,信息很多,不久之後,節奏要大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