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蘇武也愣了,一時真不知如何下手。
隻看那程小娘雙手放在胸前,雙拳緊握,雙眼緊閉,渾身硬得像個木頭,緊繃不鬆。
這可怎麼弄?便是要解盤扣,還得把那雙拳弄下去。
用力去掰?不免顯得暴力。
輕輕去推,人家雙手還使勁在顫抖一二。
這這……
蘇武一時有些抓耳撓腮,好在,此局可解,蘇武一語來:“我親你一下,你彆怕……”
“嗯!”真有回應,卻是渾身繃得更緊。
“霽月,咱……不是上陣打仗……”蘇武是調笑。
“嗯……”程霽月,已然不會說話了,那緊閉的雙眼過於使勁,睫毛不斷顫動。
其實也不好親,那雙緊繃的小拳拳,就在下頜之處,擋得死死。
蘇武好似解數學題一樣,左右一看,那就親臉吧……
俯身而下,一切才剛剛開始……
夜深,賓客早已散去……
卻還有兩人對坐相酌,兩個老頭,一個是程萬裡,一個是宗澤,正在府衙之後。
宗澤說的是恭喜,程萬裡卻是抹了抹眼眶:“便宜那小子,真便宜那小子了,我這麼好的乖女,我這乖女若是生男兒,封侯拜相不在話下……”
宗澤哈哈在笑:“隻管是你說……”
“怎麼?你還不信?你若不信,嘿……我這個脾氣,我那乖女之才能,我……”程萬裡想來想去,好似眼前還真沒什麼能證明的辦法,便是氣得團團轉。
“信了信了,怎的不信……”
“你就是不信!”
“唉……真說起來,子卿如今處境,實難也!”
“我知……”
兩人卻又沉默了。
宗澤再來開口:“所以,此番大戰,定是要勝,對於子卿而言,是背水一戰了,勝則罷了,若敗,萬劫不複!”
“他有時候也聰明,有時候著實也是不聰明,何必呢?”程萬裡如此歎息去。
宗澤卻在搖頭:“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子卿,君子也!”
“君子有什麼好?一點都不好!”程萬裡搖著頭。
“相公此語,我卻不敢苟同,若非君子,子卿焉能有今日之位?”
“老宗相公啊,世道不一樣了,誰還不曾是個君子?我昔日東華門外唱名的時候,我還能不是個君子?那時節,隻管是滿腔熱血,報效家國,如何?昔日裡,你在殿試之時,撰文直諫,你能不是個君子?如何?倒也還好,給你留了個進士末等……”
“話不是這麼說的……”
“話不是這麼說,還能如何說?你卻不知我那日,站在恩相宅邸門口,來來去去好幾個時辰,猶豫良久,心中平複不得,便是進去了,不當君子了,才有今日啊……說來,你自也笑話,教你笑就是……若是早知有今日,我早早去拜豈不更好?你笑話吧……”
宗澤慢慢搖頭:“我不笑你!”
“我也不怕你笑了……笑我的人多了去了,如今怎樣?哪個見我,不是低頭躬身……”
“吃一杯!”宗澤歎息著。
“吃!”
“世道變了,世道變了……”程萬裡酒下了肚,話語更多,慢慢來說:“你我年少,蒙學之時,聽的是什麼故事?歐陽學士,包龍圖,王相公,司馬學士,狄武襄……”
“嗯……然也……”
“如今,孩童聽什麼故事?”
“不談,不談,吃酒!”宗澤擺著手,酒一杯去,忽然有道:“倒也不儘然,這不還有蘇子卿嗎?哈哈……”
“人呐,左右來寫,若是子卿此番萬劫不複了,豈不也是家賊國賊,誤國之輩……誰人還說他上陣身先士卒神勇無當?誰還說他衝陣悍勇?誰還說他親自先登?”
宗澤一時不言。
“樞密院的公文,來了,昨日隨聖旨一道來的,一個半月之後,大軍就要往雄州集結……”
“這麼快?子卿知道嗎?”
“他豈能不知?”程萬裡點著頭,麵色又嚴肅起來:“我也不去想朝堂之事,也不想為何這般快,我隻說,今日熱鬨,便也怕來日不熱鬨,一旦……蘇子卿也好,程鵬遠也罷,還有我兒子,我那乖女,不知是個什麼下場……也說今日起高樓宴賓客……”
宗澤滿臉深沉,話語鏗鏘:“那就不能輸,萬萬不能輸!”
“吃酒吧……”程萬裡再抬杯,一飲而儘,砸吧一下口舌,再道:“子卿非要選這條路,非要選這條路啊……”
“怪不得他,不是他錯了,是彆人錯了。”
“我不怪他,此時再怪,無甚必要!其實也有過猶豫,但我家那乖女一心在此了,猶豫來去,罷了罷了,就這般吧,怪什麼?若真到那一步,我誰也不怪了。”程萬裡說得認真。
卻忽然抬頭來,看向宗澤,問了一語:“此番,我君子乎?”
宗澤認真點頭:“君子也,不負聖人教誨,亦如少年時!”
“哈哈……吃酒!”程萬裡忽然高聲一語。
夜深……
月色柔光,慢慢披灑而來,把整個世界都籠出了一份溫柔似水。
月也不願,但日頭非要來……
新婚房外,已然站了不少人,冬歡領著頭,在等著……
門打開了,是神清氣爽的蘇武,隻管笑著來說:“都給我,我自己來……”
冬歡也無奈,盆也給他,布巾也給他,柳枝也給他,還有一個盆,就放在門口。
屋內,有那嬌柔之語:“教人笑話了……”
“哪裡有那麼多笑話……”
蘇武拿著布巾濕了水,隻管就往那床上的臉去擦。
“妾身自己來,自己來……”
“我不,我幫你……”
“唉……羞煞人去……”
“羞起來更是動人……”
門外陡然真有笑聲,隻道冬歡是走了?怎麼可能?卻是忍不住,真出了點聲響。
“哎呀……”程小娘隻管往被窩裡去鑽去躲。
蘇武自是去追去抓。
打打鬨鬨之間,清晨已然要過去,蘇武倒也沒有父母要去拜,一杆長槍在手,就在門外呼和。
房門之處,程小娘臉上還帶著羞怯的紅潤,倚著門在看,看那動作矯捷,看那身形龐大,便是昨夜才知,男人到底是個什麼物什……
健碩起來,女子何等柔弱?
隻待槍棒去了,便又是拳腳來去,程小娘第一次看,看了許久,看得入神。
便是程小娘越看,蘇武越是來力氣,上下翻飛,甚至翻起筋鬥來。
冬歡便也提來食盒,往主廂正廳去擺,也讓程小娘落座來吃。
程小娘點著頭,卻也喊了一聲:“夫君,吃早間飯食了……”
“來了!”蘇武說停就停,龍行虎步就來了,卻見程小娘還取來布巾,隻待蘇武一坐,便往蘇武頭上臉上擦去。
麵餅稀粥肉糜鹹菜……
呼嚕呼嚕隻管吃,狼吞虎咽,一碗吃儘,再來一碗,蘇武抬頭也問:“你怎不吃?”
“看夫君先吃……”
“你也吃!”
蘇武其實不知,程小娘此時,隻看著蘇武,什麼都覺得新鮮,吃飯也新鮮,狼吞虎咽也新鮮,卻也是好奇,好奇眼前這個人,到底是怎麼生活的,平常裡都是什麼模樣……
以前想過許多次,如今正在感受。
“我這如豬在拱,軍中多如此,一會兒吃罷,還要去衙門裡上值,我走了,你在家中多休息,沒事看看書,院子裡走動一二也無妨……”
蘇武依舊呼呼嚕嚕在乾飯,飯量著實也大。
程小娘也看著笑,她也是第一次見,見一個男人,竟能吃得這麼多東西下去。
也說:“夫君自忙碌,妾身不是那矯情人,這宅子我也熟悉,身邊人都熟識,自不會無趣。”
“嗯,如此甚好!”蘇武放心非常,這般著實是好。
吃罷,蘇武起身來,便當真在走,一步三回頭:“我上值去了,若是中午有暇,我就回來,若是中午忙碌,晚間再歸。”
程小娘挪著腳步,來到廳堂門口,看著蘇武的背影去,背影消失了,一時間又好似恍惚一二。
結婚結婚,怎的就這麼好似結完了,好似不真實一般,稍稍一抬腿來再去坐,卻又感覺真實無比,不免微微一笑,心中一暖。
不得片刻,衙門中堂之上,蘇武麵色在板,眾多軍將皆在。
蘇武開口來:“二十天,軍中操練之事,所有科目,都要做完,來不及的就縮短來練,二十五天之內,成婚的成婚,探親的探親,交代下去,要開戰了,所有雜事一應安排妥當去,二十五天之後,大軍開拔,不得有誤。”
眾將個個麵色嚴肅:“得令!”
蘇武再說:“催糧,速速催糧,不論哪個州府,糧草皆不可失期,第一批糧草,皆要聚到齊州城!”
許貫忠等人拱手:“得令!”
“民夫征調,把每個州府的人數,都送到宣撫使司衙門去,著程相公下公文去各州府,按期抵達,不可有誤!”
蘇武坐在正中,一旁宗穎不斷來記。
“甲胄軍械,皆去點數,與賬冊來對,更要嚴查品質,匠人還要多招,京東十八州府,大名府真定府河間府,都要去招。”
蘇武這攤子,越支越大。
“軍中上下,軍心要聚,諸將,不可懈怠!”蘇武話語鏗鏘帶著威勢。
會場之上,沒有一個不是嚴肅。
“輿圖,備輿圖,把所有能找到的輿圖,全部聚過來,樞密院的輿圖也要去催!”說了又說,事無巨細……
(兄弟們,進新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