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監,蘇武還真有點眼熟,仔細一看,卻也真不認識。
滿地跪了一大片,蘇武隻管上前拱手躬身,那太監笑意盈盈開始宣讀聖旨:“製曰:朕膺昊天之眷命,總六合以垂裳。谘爾樞密院直學士,京東兩路兵馬都總管蘇武,器識宏遠,才猷敏達,神勇柱國。頃者百萬之賊,肆虐江南,爾躬率軍將,掃蕩賊寇,還乾坤朗朗,活萬民生機。忠勤體國,實彰吏範。
今爾大婚,特賜金錠一百,銀五百,絹五百,禦廄驊騮一乘。新婦程氏,秀外慧中,知書達理,賢良淑德,特進東阿縣君。
敕造“忠勤體國“匾,懸於宅邸。
爾其益勵清操,毋渝初誌。欽哉!”
“謝陛下隆恩浩蕩!”蘇武躬身去接旨。
那太監嘿嘿在笑,程萬裡隻管往外抬手一揮,自有一個小箱子送上前去。
那太監倒也抬手一招,一塊燙金大匾就被人抬出來了,還要故意搞得左右之人都來看看,一眼看去,天子手書之字體,忠勤體國。
蘇武上前去接,滿場之人,那是眼睛都看直了,沒見過,這輩子何曾見過如此聖寵?
開了眼界了,眾人倒也起身,隻管都往前來看,一時間還真有些吵吵嚷嚷,也還有人喊,勞駕勞駕,讓一讓……
便是天子賞賜的金錠,銀錠,絹帛,一時間,婚禮當真就進入了高潮一般。
隻看程萬裡,嘴巴都要笑到腦袋後麵去了,天子再賞健馬一匹,也要牽出來溜一圈。
“好馬好馬,當真好馬啊,此禦馬著實不比尋常!”
“官家這字,真好!”
“蘇學士聖寵之隆,已然無以複加!”
蘇學士隻管左右去笑,武二郎更是去接牌匾,那匾額碩大,實木打造,著實一二百斤之重,武二郎兩手左右一捏,便提在手中,嘎嘎在笑……
“都看看都看看,天子禦賜,還有天子印鑒與簽押,我家哥哥的……”武二左右展示。
眾人也貼近來看,看字倒是其次,那大印,這輩子可見得不多。
也有懂得篆刻之輩,認了又認,開口來讀:“宣龢。”
眾人那是圍著看了又看。
蘇武已然往內衙去,也不是要見新婦,而是要拜禮,拜程萬裡。
隻管來來去去一通忙碌,蘇武也沒見到新婦,便是新婦卻也上了轎。
隻管抬著走,蘇武上馬去,許多賓客也跟著走。
那轎子裡,程小娘其實也是木訥的,從天不亮起床到現在,她也是個機器人,一個團扇一直遮在臉上,從未放下。
扈三娘也打馬,就在轎旁,前麵在鳴鑼灑掃,後麵在驅趕,街道之上,好不熱鬨。
蘇武打馬往前去,路旁客棧,二樓一扇窗子後,易安居士正也在看,不免口中有語:“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
一旁李迒來說:“昔日裡,我在齊州娶妻,卻也不比今日之景,大丈夫也!”
卻也來問:“晚間,姐姐去嗎?”
顯然,真正的婚禮,其實就是昏禮,黃昏之禮,在晚上。
李清照搖頭:“我自不去了……”
“那姐姐何必來呢?”李迒是會吐槽的。
李姐眉目一斜:“隻管儘個心意就是。”
“姐姐不比一般女子,便是在京中,什麼場合都去得,也從來不是扭捏之人,怎的今日,還扭捏起來了?”李迒著實不解。
要說彆的女子許多場合不好拋頭露麵,那倒是正常,易安居士在這大宋朝,便是天子駕前,也敢“放肆”一二,哪個場合,值得她來避諱?
“便也是氣人不淺!”李姐如此一語。
“哦……”李迒懂得了,便是又道:“姐姐來,本是與蘇學士增光添彩,倒是氣人,教他少點臉麵也好!”
李姐自己也笑:“來了就是,他知道就行了,不去也無妨,如今他也不缺這幾分臉麵了,去了倒也添亂,賓客這麼多,他還當單獨來著重與我,不免也是分身乏術,往後見麵的時候還多,此番就罷了……”
李迒點頭,知道姐姐說得有道理,卻是認真再看姐姐,忽然有話來:“唉……姐姐,說起來啊,我也有感,怎麼說呢……”
“那就彆說!”李姐一語打斷。
李迒連連點頭:“好好好,不說不說!不說就是……”
隻看那蘇家府邸,早已是人滿為患,酒宴的桌案,借遍了全城,家中四處擺得滿滿,才勉強不把賓客怠慢了,至少有名有姓的賓客,都混到了一個坐席。
已然就開始吃酒了,不免也有樂音來佐。
新婦在主廂房裡,早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扈三娘自來操持,弄不少吃食去。
蘇武一桌一桌來走,酒倒是不多飲,但麵子人人都要顧一下。
隻看滿場眾人,哪個見蘇學士,不是崇敬有加,本就崇敬非常,直到那天子聖旨一到,隻管是驚為天人,連躬身拜禮都能超過九十度了。
以往倒是聽說蘇學士聖寵正隆,今日才知,已是到得這般無以複加的地步了。
真說起來,也是這些人沒什麼見識,當今天子,喜歡搞這一套,就是體現個仁義愛人,京城裡許多高門,家中喜事,天子都有這般表示。
其實,是常態,當然,也是高門大族與天子近臣的待遇。
隻待蘇武一桌一桌走下來,再入正廳,已是黃昏,婚禮也就開始了。
程萬裡再坐高堂,府衙裡也坐,蘇家宅子裡,也他坐。
新婦牽出來,隻管就拜。
三拜之後,新婦又回,蘇武還得左右說說,到處看看,如此忙碌一番,才入廂房。
廂房裡,還有理解,來來去去一通,隻待眾人都出去了,已然真落了夜,還有禮節,合巹酒要吃一口。
如此,才算是大功告成,程小娘手中的團扇才稍稍落下一些。
兩人相坐,反而沒有了什麼尷尬,著實是疲憊不堪。
程小娘也來說話:“今日著實辛苦……想來……想來……”
“夫君!”蘇武一語,稍稍有笑。
隻看程小娘滿臉是紅,低頭去,輕輕一聲:“想來夫君更是辛苦……”
蘇武大手一揮:“無甚,不辛苦!比上陣殺敵可輕省多了……”
這話直把程小娘聽得一愣,卻又噗呲一笑:“哪裡有這麼比的……”
蘇武嘿嘿笑著,正在脫自己的頭冠,也著實不尷尬,許也是兩人與旁人不同,早早就相熟了。
許也是蘇武故意裝作不尷尬,蘇武越是尋常些,程小娘不免心中也少幾分忐忑。
蘇武隻管一通來,頭冠一去,靴子也脫,屋裡冬歡備了熱水幾盆,隻管自顧自洗臉,洗完之後,端一盆來往床沿一放。
“來,泡泡腳……”說著,蘇武就把腳放進去了,也不看一旁的程小娘,隻道:“解解乏……”
一旁的忐忑不必說,卻真也聽話,雖然動作慢,但那雙腳還真就放進了同一盆水裡。
蘇武故意使壞,把自己的腳一抬,輕輕踩在那柔嫩的腳背之上。
那柔嫩的腳便是一繃緊,更也是程小娘渾身陡然緊繃起來,下意識還想抽出來,卻是蘇武稍稍一使勁,便也不動了……
“彆怕,無甚的……”蘇武輕輕說著。
“我不怕,顧大嫂都教了我……”程小娘其實心亂如麻,小鹿亂撞,但也要故作鎮定。
“這還……她是怎麼教的?”蘇武還真有些好奇。
“這如何好說呢……”程小娘隻把團扇又拿起來,把臉都遮住,連雙眼都不放出來了。
蘇武一時也感覺到了尷尬,剛才是脫口而出,此時也想緩和一二,鬼使神差一語:“哦……我是無師自通……”
“啊?”團扇稍稍放了一點,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全是驚詫。
蘇武轉頭看去,連忙又道:“我是說我也略懂……所以,不必擔憂,無甚無甚……”
程小娘噗呲一聲來,團扇又放下了,慢慢來說:“她們都說男人也怪……”
“哪裡怪?”蘇武問著,雙腳輕輕去搓,搓自己,也搓……
“說男人聰慧起來的時候,最是聰慧,說傻的時候,便也最傻!”程小娘說得認真,似乎真在思索其中道理。
“那他們也還說呢……”蘇武也有話語,反正是閒聊。
“說什麼?”
“說是女人成婚之後就變了,最是難伺候,男人隻得受氣去……”蘇武說著,要問誰說的,武二郎說的……
“啊?”程小娘不解,低頭去看,隻看自家夫君兩隻大腳在盆裡搓來搓去,又黑又大,青筋在外,與之一比,自己那雙腳,反倒像個半大孩童。
“好了好了……”又看自家夫君搓完了,把腳抬起來,左右一甩,腦袋也左右來去,尋來布巾,擦拭幾下……
“哎呀……”程小娘忽然一驚。
隻看蘇武低頭去抬手一撈,撈出一隻腳來,放在膝前,隻管囫圇去擦,自把程小娘嚇得一跳。
還驚魂未定,就看蘇武把擦完的那隻柔嫩放在膝蓋上,低頭抬手再去撈,又撈起來一隻,囫圇再擦。
程小娘倒也反應過來了,還想掙紮,隻管是蘇武手肘一夾,便也掙紮不得。
還有程小娘的話語:“夫君,這般如何使得,夫君乃是……妾身合該服侍夫君才是!這教人知道了,夫君顏麵何存……那些軍將們豈不笑話……”
“又沒外人,如何使不得,咱倆關起門來的事,要他們管?”蘇武自顧自擦了幾番,把膝蓋上的兩條腿往床裡一送,端盤起身去。
隻待再轉頭來,那程小娘在床上坐著,臉上竟起感動之色。
蘇武大喇喇一擺手:“這算什麼事,莫要如此!”
說著,蘇武再在一個盆子裡洗把手,甩兩甩,往床邊坐來。
卻聽一語:“夫君往後可不能這甩手甩腳,水漬甩得到處都是……”
“啊?”蘇武左右一看,點點頭:“果然如此,還當管束來去。”
“什麼?”
“無甚,往後不甩了,往裡麵去,你睡裡間,我睡外間……”
說著,蘇武也不等,直接上床,屁股稍稍一擠,程小娘本就在往裡去,被蘇武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一擠,一下就躺倒下去了。
“誒……”程小娘還歎息一聲。
蘇武嘿嘿笑著,自顧自解衣服,自顧自把被子一拉,人就進了被窩。
那邊,裡邊,卻是不解衣的,直接進被窩了。
蘇武本還想說點什麼,但轉念一想,此時再多言,不免也是多幾分緊張忐忑與不安。
那就不說,隻管裝作整理一下被子,這邊拉一拉,那邊掖一掖。
莫名其妙的,蘇武身形就壓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