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蘇武自就說了:“陛下,臣隻以將帥之言,隻論戰事,樞相也在此,臣就鬥膽一論。此番打黨項,黨項之軍不是弱旅,若是真入黨項腹地,城池不多,皆是曠野,那黨項鐵鷂子,來去縱橫,不可小覷!”
“嗯……出得此事之後,朕也多看了幾番西北來的奏報,鄜延那邊,當真是黨項遊騎越來越多,怕是黨項人早已備戰多時……”
天子點著頭,也看左右去。
童貫立馬接話:“是啊,以往臣在西北,這般來去就是數千的黨項騎兵,倒是也少見,最近,卻是頻頻得見,乃至一日各處見得好幾回……”
蘇武心中在誇劉光世,口中繼續:“就好比劉法老帥,上上次伐黨項,已然深入腹地了,卻還是敗退而回,何也?便是因為黨項輕重騎兵來去縱橫,因為黨項馬多!臣麾下倒也有騎士,可惜太少……若是多幾分勝算,臣有一請!”
趙佶已然想到了,就問:“可是馬?”
“陛下聖明,正是馬匹。京畿養馬之地,就在東京城西北牟駝嶺,其中堪用之馬,大概萬餘,臣鬥膽,想請陛下賜下一些馬來,如此,再入黨項,勝算便也多得不少!臣是軍將,不敢輕易說那些誇下海口的話語,與陛下論事,自當出於忠義,不敢妄言。”
蘇武一番話去,一臉的真誠。
趙佶點著頭,就問:“你要從牟駝嶺調得多少馬匹去?”
“陛下,那自是多多益善,此戰,關乎陛下心中雄心偉業,也關乎我等臣子青史留名,更關乎江山社稷之重,定要一戰鼎定,不留後患!”
趙佶皺眉在思,也看左右之人,此時自也有人說話,蔡京來言:“京畿之馬,為京畿禁軍與朝廷諸多衙署所用,若是給多了去,要誤許多公事……”
這話也不假,京畿本不適合養馬,在京畿之地,花這麼大力氣養這些馬,那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總不能朝廷信息來去,真的靠人來跑。
京畿的禁軍,表麵上,那也是大宋朝之最精銳,樣子上還是要有的……
曆史上這些馬,最後都成了金人的戰利品,那是一點作用都沒有起到。
蘇武立馬也開口:“陛下,太師,此番隻是借用,隻待戰罷,自再歸還就是……”
至於戰罷到底還是不還,那也看到時候蘇武再得馬匹多少,來路渠道能不能保證,若是戰後蘇武馬多,還也就還了。
若是蘇武戰後馬匹還是不能保證,那就不還了,借口多的是,打仗怎麼可能不死馬?戰死病死,軍糧續不上的時候吃了……
隻待蘇武如此一語,天子也就真點頭了:“那就允你……六千匹,如何?”
蘇武皺眉,在他所想,京畿禁軍要什麼馬?朝廷衙署來去有馬就行了,馬匹給京畿禁軍裝樣子,一匹都多。
蘇武開口:“陛下,可否允得臣八千匹?”
“這……”趙佶猶豫。
蘇武立馬又說:“多一匹馬,多一分勝算!”
天子一口氣歎去:“行吧行吧……到時候你再還回來。”
蘇武如今,拿捏天子,也是順手了!拿捏的是天子那獨特的純真。
這事搞定,蘇武心中的大喜,他便也沒什麼事了,一切都按照他的預想預謀在發展。
卻是還有另外之事來議,蔡京開了口:“陛下,這監軍之人選……”
蘇武差點還忘記了這一節,大宋朝打仗,哪能沒有監軍?
以往,都是跟著童貫打,差點忘記了,童貫其實也是監軍太監。
蘇武就看童貫去……
天子豈能不也看童貫?
童貫卻是一禮來:“陛下,老臣六十有八了,這身子骨,著實不堪一用,陛下恕罪。”
這話也不假,童貫如今連打馬都費力了,他自己真有有心無力。還有一點,童貫心氣已無……
蔡京似等的就是這話,便道:“陛下,童樞相便也著實為難不得,真是再去西北天乾苦寒之處,怕是……”
這話也不假,誰能說得定呢?這個世代,人到七十古來稀,七十歲的高壽,那是鳳毛麟角。
六十歲的高齡,那也是極其少見,這般的年歲,隻要一病,不論大病小病,那是一病就要死。
就怕童貫去得回不得,更怕戰事正急,童貫若是病死了,那豈不誤了大事?
天子也問:“譚稹在燕雲脫不開身,還有誰啊?”
蔡京就是一語來:“陛下,總管李彥,倒是身強體健!”
“李彥?”天子想得一想,點點頭:“倒是也可,監軍而已,戰事有蘇武,朕憂慮不多,那就著李彥去吧!”
蘇武心中自也在想,內侍總管李彥,他真不熟,反而那梁師成他熟,但梁師成年歲也大,而且梁師成如今何等人物?豈會願意走得幾千裡去天乾苦寒之地?
看來真就是李彥了……
這廝……似也不是什麼好家夥,北宋六賊之末尾,就是他的大名。
麻煩……
還拒絕不了,剛才蘇武是喜,“大獲全勝、事事謀成”之喜,此時不免也憂,這廝若是到得西北,當真安安穩穩坐著,那也還好。
若這廝到得西北,到時候指手畫腳的,還真是個大麻煩。
這大宋朝,真是讓人糟心。
蘇武也去看童貫,也還想著……算了,沒辦法了,隻看童貫那一身銀光紫色的龍蟒在身,眾多臣子就數他最有賣相……人的心氣散了,就沒辦法了。
對一個老頭,強求不得什麼。
也是童貫對蘇武在戰事方麵,早已放心非常,要不要他去監軍,都是一樣的。
監軍之事議罷,自還有事,天子就問:“諸卿,這聚兵與籌運糧草之事,大概要多久?”
蘇武連忙搶答:“糧草之事,自是諸位相公操持,這聚兵之事,京東需要兩月,連連征發,若不如此,也怕軍漢不快,戰意不高。”
真正原因,是再快再快,一個基本的騎兵操練,怎麼也當兩三個月去,這還算是個基礎,能打馬飛馳,能跟住戰陣,能聽得指揮進退不亂。
到得西北,蘇武也當不必太急,還當勤加操練,再以老兵新兵搭配來使,如此蘇武才能放心一些。
天子點頭:“那就兩月為限,京東征發多少?”
蘇武答話:“兩萬!”
蘇武自還是不會帶步卒,此番八千匹馬再帶回去,怎麼算,輕重騎兵也當有七八千左右,再一人配上一個專屬的輔兵,再整體配上管理馬匹與諸多雜事的人,便是兩萬之數。
天子其實就是問問,話語來說:“戰事,你自懂得,此去節製西北各部,再樞密院裡調撥近處各地之軍,攏三十萬人,可號稱百萬,定要覆滅黨項!”
“得令!”蘇武正經一禮,卻也看童貫,三十萬軍……天子這是怎麼想出來的?這大宋朝上哪去調得來三十萬軍?
這事,還得他蘇武與童貫私下裡再商議商議。
隻見天子再左右來看。
蔡京此時不說話了,真要乾活了,隻等王黼來說話,王黼心中雖苦,三十萬軍的糧草,這得要了命去,口中卻也說:“陛下,蘇學士那邊兩月之後開始征發開拔,那這糧草之事,當是三個月左右才會聚集,臣自當辦好此差。”
天子如今,那是雄心萬丈,王黼這宰相,也是越做越難,再也不是昔日在皇城裡扮一扮商販乞丐就能博得天子歡心的時候了。
這宰相,真不是人當的……
也是這天子,對自己的國家,對自己的江山社稷,並沒有一個真正的了解。
小朝會就這麼慢慢結束了。
蘇武出宮去,想起的是早歸家,先回家,明日再去見見童貫,興許還要見一見內侍總管李彥,再去牟駝嶺挑馬。
挑馬這件事,也是個大工程,還得派快騎回京東去,調來至少千八百騎,挑馬隻是其一,要把這麼多馬安安穩穩趕回京東,也是麻煩事,馬要看管,要嚼喂……
但不論多麻煩,蘇武高興非常,此番入京,收獲甚大,比頭前預料的還要大。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頭冠取了,再換一套常服。
自也還是扈三娘來幫著取頭冠,還得重新攏發髻……
也是閒談,蘇武來說:“此番,要多留一些時日了,許要十幾日去……”
“相公著實也苦,一年不知要跑得多少路去,這官著實不好當,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像京城裡的這些相公一樣,隻在京中住著,那才是好!”扈三娘以往其實沒走過遠地,這一番同來,才知其中艱辛。
蘇武來想,若真那般,怕是這些京中高門,好日子也就過不得幾天了,地獄馬上就來。
卻聽扈三娘繼續來說:“臨走的時候,孟娘子還囑咐我與相公修麵……”
“那就修一修……”蘇武看著銅鏡,是該修修了,孟玉樓沒來得及做,任務交給扈三娘了。
“隻是……”
“怎麼?”
“相公,我不曾與人修過麵……”扈三娘擔憂非常,她可當真從未做過。
“一回生二回熟,最多破些麵皮,我身上箭矢都插過幾支,無妨的……”蘇武是安慰。
扈三娘已然真拿起了修麵的小刀,隻聽得蘇武這麼一說,心中更憂,刀在臉上來去,那失誤了是破些麵皮,刀還得在下巴來去,就是脖頸……
“先弄個熱布巾來敷一會……”蘇武還來指揮。
事自是在做,敷完,也就要動刀子了,蘇武還催:“趕緊動手,此時軟了好修,一會兒硬了就不好修了。”
扈三娘連忙上前來,一手摁著蘇武的臉,一手動刀來修。
哢哢在響,扈三娘當真也緊張,從小到大,她就沒做過細致的事……
隻待麵上來去幾番,差不多了,這小刀也就往頜下去,隻看蘇武那脖頸青筋,扈三娘深吸一口氣去,小心翼翼,動作幅度極小,哪裡敢有一點點的粗心?
蘇武感覺來,好似一根一根在剃一般,他也不敢說,還真怕一開口,就是個血流如注。
那就忍著吧……
不知多久去,好似最後一根修好,扈三娘深深呼出一口氣去,連忙把刀挪開,轉身去放……
“哎!嘖……”
忽然聽得身後蘇相公兩個音節,好似出什麼問題,扈三娘下意識以為自己剛才失手了,連忙著急轉身來……
轉身幅度也大,腰間一下撞到了蘇武的肩膀去,身形自就不穩,腳步往旁邊一去想要站穩,卻是腳又撞到了蘇武的膝蓋,如此一下,跌坐在了蘇武雙膝之上……
兩人詫異間四目一對……
蘇武先說一語:“脖頸僵住了。”
“哦……”扈三娘連忙要起身來。
卻是一雙大手環去……
便也起不得身了……
(兄弟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