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且回去……”李彥大手一揮,這事還得是他,那蘇武……
還真彆說,而今裡天子對他,那是信任有加,這事還真不好弄,倒也聽說過那蘇武脾氣秉性也硬,頭前與那些讀書的呆子對上的脾氣,與那些清流走得近。
那這事……
方燾自是心下就鬆了,這件事到得義父這裡,也就好說,不然上哪給他去再弄三千匹健馬來?
當真把京城裡的達官顯貴得罪個遍?一家一家去收?收是其次,不還得給人退錢嗎?入了天子口袋的,那是不可能再拿出來退了,那不得自己貼錢去?
方燾放心就去。
李彥自也出門,前去拜會廣陽郡王。
廣陽郡王如今,那可恣意得緊,聽說鮮少上值了,每日都在家中,家裡舞也起,樂也有,雜戲班子那是一班換一班……
這不,家中戲班子又開唱了,李彥來,便也陪坐,一邊吃茶,一邊隨著看聽……
隻待童王爺敲打著節拍來問一語:“何事有勞啊?”
李彥才開口慢慢來說,那也是當個誤會來說,笑意盈盈。
童貫也不當回事,隻管手一抬:“你照著他說的做不就是了嗎?”
李彥無奈,又道:“郡王也知,我這裡實在為難……”
童貫歎了一口氣,坐正身形來,擺擺手,讓戲班子先停下退去,再來開口:“你啊,不知戰陣苦,此番去了鄜延環慶也就知道了,這是天子禦口,你當真與他鬨到官家當麵?那你還有得好?這點小事,本就是你的事,若落不得好,何必呢?”
“這不……我也是為官家辦的差啊……”李彥話語還有,自也是心中不快。
頭前不也是童貫說的嗎?兩人一同去領兵,願兩人如何如何把差事辦好,轉眼來,那蘇武就不與人好了。
童貫看了看李彥,也想了想蘇武,他豈能不知這事情症結在何處?
蘇武何許人也?認定的事,能輕易說項?乃至……許多事,是不願去想,不願去猜……
乃至童貫有時候不免也想,這一切,到底是好還是壞?
這龍蟒在身,穿得是高興的……
那蘇武著實也是戰陣無當,是他童貫識人之明,這人呐,一旦太強橫,不免處處都強橫,性子裡更是強橫……
眼前這廝,東京裡待久了,天子寵多了,怕是早已忘記了什麼是吃虧當……
童貫語重心長來:“李總管啊……”
“誒,我在!”李彥姿態還是有的,郡王之尊,豈能不是此輩楷模榜樣?
“你就聽他的吧……”童貫說得認真,便是知道,眼前之人,與蘇武比起來,不是一個層麵的人物。
蘇武為何敢這般做事?將人就打?隻道蘇武當真是軍中粗鄙莽夫?莽夫能有今日?
“樞相,這這……這著實是辦不到啊,五千匹已然是最多,要不,讓他把那些老弱之馬也帶去?”
李彥還想折中,便也是覺得自己在天子麵前,那也是功勳無數,功勞也大了去了,天子誇他之語,比蘇武隻多不少。
童貫一時不知如何來言,好言說儘了,還是聽不進,他如今一個退休老頭,還是要再說說:“你等著鬨,你與那些軍漢鬨下去……”
李彥卻是一語來:“還請樞相幫著說項一二……”
童貫苦笑,擺擺手:“他也不聽我的啊……”
“啊?”李彥當場就愣,這話……
這是真話?還是這位童王爺就是一心向著那蘇武?護短?若是這般,那就不必多言了……
便也罷王爺上下稍稍打量一番,為何要這般啊?
以往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今當了王爺就變了?這是明擺著欺負人呢?
有些事,不想……不該想,也想問,王爺您老還能活幾年去啊?何必非要這般?
李彥起身了,拱手一禮:“多謝樞相!”
童貫能不懂?他看了看李彥,有時候啊,話語說儘,人家就是聽不進去。
罷了罷了,去鬨吧,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總不能真與這李彥說什麼那蘇武你惹不起,不要惹,你比不上他有手段,比不上他聰明……那蘇武啊,手段狠辣得緊,就如戰陣上一樣,事事悍勇……
李彥去了,童貫也是歎氣,蘇武啊蘇武……
罷了,也沒多久活頭了,六十八了,說死就死了,這輩子,也無甚了,值了!
李彥出門去,自也是大黑臉,多少年了,哪裡有這麼做事的?
這事吧……
那蘇武好似拿著雞毛當令箭,吃定了人。
倒也還真是吃定了去,就這件事往官家那裡鬨,官家雖然不至於如何責怪懲戒,不免也是方燾辦事不力……
這事,想到這裡,自也是越想越氣。
上車去,也回頭看一眼童貫這碩大的府邸,這老王爺,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行,那就給他吧,不免也要有說辭,不是有意要把馬收回去,著實是那蘇學士咄咄逼人沒辦法,少您家這一匹他都不行!
天家的買賣也不行!
至於方燾,安慰幾句就是,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在官場,今日我犯你手,明日不免也是你犯我手……
今日起高樓宴賓客,來日樓塌的時候,那景象自也有趣,乃至樓柱子沒了,再想把樓撐住,不免也要到處來求,求的時候定也有趣,若是求了還不允他,那更有趣……
蘇武想什麼?他想的就是,五日就是五日,軍中哪一件事不急?
此時甄選騎兵的軍令都回去了,東平府裡已然在辦這件事了,這邊若是慢慢來弄,一拖五日,又拖五日……這得耽擱多少正事?
隻道真殺人的話是假?蘇武心中的大事,那就是天大的事,方燾但凡五日後沒有馬交來,說殺就殺,貽誤戰機軍機,如何殺不得?也不是什麼讀書相公,更殺得!
這官司,打不輸!
那李彥知道他蘇武的態度了,也當把事情辦妥,其他的無所謂,事辦妥就行。
隻待五日後,東平府來騎千餘就到,再去接馬。
八千匹,那自不少了,那方燾笑容也沒了,甚至都不與蘇武多說話來,派的麾下差吏來辦……
把馬挑挑揀揀,一點數,蘇武還要去尋方燾,不免就是一語:“有八百來匹不堪用,許你一日,明日大早,你送到那邊營寨去!”
方燾氣不打一處來,就問:“哪般八百匹就不堪用了?我看都堪用!”
蘇武目光一橫,這廝還真不怕?蘇武淡淡一語來:“明日大早,天亮吃罷飯,京東眾騎就出發,少那八百匹,這回不要你的命,隻管兩條腿都打斷了去!”
蘇武就說這麼多了,出門就走,往不遠處營寨去,這事他得親自盯著,馬匹如何管束,明日如何出發,這些馬匹如何來串,乃至路上如何喂養管理……
這是蘇武的寶貝命根子,一匹都舍不得壞了去。
明日,自也是蘇武回京東的事後,也就這麼走了。
蘇武出門去了,方燾豈能不“呸”一下?挨打受氣隻是其一,還要貼錢補錢,這貼補去,不知幾年才賺得回來,天子的口袋是不可能去掏的,義父的口袋也是掏不出來的……
真是要了命去!
不氣不氣,也是義父有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也拜義父,我也拜義父,你義父六十八了,我義父還年輕呢!
前幾日你打我一頓,來日我打你十頓!打得你哭爹喊娘也沒用,打得你跪地求饒也不成!
如此一想,便就舒服多了,但明日不能挨打了,還是去弄吧……
蘇武回營也是腹誹,一個簡單的交割之事,一個簡單的公務,非要弄成這樣,非要得罪了李彥去,如此才能在時間緊迫裡辦成!
蘇武的事尚且如此,這大宋朝的其他事,便更不必想,這朝廷豈能不亡呢?
第二日大早,八百匹馬,自就送來了,蘇武也不多言,收了馬,簽了押,說走就走,也不再進城了。
每日快走,皆宿野外,路過城池,隻管派人往城池裡采買一些黃豆之類精細飼料,草料有帶。
路上扈三娘自是相隨,但隻要在軍中,定然不同帳,這也是蘇武之意,隻要是與軍漢住在一處的時候,一定不同帳來眠,軍漢都是看得見的,就讓他們看到知道。
再回東平府,那軍事就更加緊迫了,七千騎的數,一半是新兵,已然提前操練起來了,一個老兵帶一個新兵,先學諸般騎術。
當然,新兵並非真新,是步卒老兵選拔而來。
隻管操練,蘇武日日也盯著去,到處去看,滄州河海濕地草甸上的草,花錢去買,一車一車路過齊州往東平府運,這筆買賣,是大生意,但蘇武直接就交給了李迒來辦,這筆生意是長久生意,不假人手。
最近,盧俊義也從大名府來了一次,是蘇武請他來的,也說基金之事,便是讓盧俊義也來入股,盧俊義出手自是不凡,四十萬貫,便也多派掌櫃賬房來多乾活。
李迒的基金衙門,自也開起來了,當然,也不能算是衙門。
李迒每日忙前忙後忙得家都不回,卻是他家中,也還熱鬨得緊。
且不說程小娘,但凡東平府裡讀書識字的婦人姑娘,哪個不是大包小包提著去拜見?便是北京大名府的那些富貴人家,一二百裡也要來走。
這還不止,現學也好,州學也罷,那些讀書士子們,豈能不是趨之若鶩?
倒也不一定全是所謂雅趣雅好,便也是讀書晉身之門路,但凡易安居士願意寫上一封推薦信去,就問山東之地,哪個大儒門下去不得?
即便是去了東京,就憑這一封信去,不知多少門檻,一敲就開,彆的不說,國子學、太學、禮部、禦史台、諫院,這幾個地方,那都好使!
也說那秦檜,最近好似也升遷了,倒也不知是怎麼的運作,從太學學正,混到了禦史台殿中侍禦史,雖然品級也不算高,但易見天子與朝廷諸公。
蘇武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運作的,但蘇武知道,這裡麵一定有他的功勞,禦史台,理論上,是清流紮堆的地方,李綱就是禦史台出來的,李綱在禦史台裡那是有臉麵的人物。
秦檜也是會鑽營的人,那王家更是鑽營的老手,許多事,不必到蘇武這裡來,但蘇武已然就出了力。
秦檜老早就不想在太學裡混了,隻是一時找不到門路出去,這回,算是運作得很是順利。
殿中侍禦史,昔日就是李綱被貶之前當的官,再加上之前那太學那一番學生跪宮門,蘇武幫裡李綱,一切,也就很容易走得通了。
秦檜,自也陡然成了清流人物!
想來此時此刻的秦檜,應該也是意氣風發之時。
還說秦檜的妻表姐易安居士,每日門庭若市,她算是初來乍到,自也不會閉門不見,基本禮節還是有的,自也忙碌非常。
也說程小娘,她豈能不是第一時間就上門去了?連李清照住的房子都是她挑的,還親自帶易安居士逛了那宅子,哪般哪般都介紹一番。
兩人自也就相熟了,李易安豈能對程小娘不喜?且不說程小娘本也是熟讀詩書之輩,就說程小娘是蘇武之妻,易安居士自就笑臉相迎。
如今,說話之間,也就親密尋常起來,池水憑欄,亭台之處,程小娘說事:“過幾日,家中有喜事,便想請居士往家裡坐坐,吃杯水酒!”
“什麼喜事?”易安居士也問。
“說來也……就是家中夫君,要納一門妾室,易安居士放心,無有多客,並不吵雜,恰好頭前易安居士也問家中夫君,夫君他日日忙在軍中,也就那天會在家中多留,不然啊……說來也不怕易安居士笑話,他……幾日不歸家中來睡了,都住在城外軍營裡……”
程小娘閒常來說。
李姐就笑:“怎嫁得個這般人去……”
程小娘也知道是說笑,易安居士性子最好,最喜歡說笑,不免也來吐槽:“是啊,這不就是悔教夫婿覓封侯嗎?”
李姐忽然也皺眉:“也聽得最近有人說戰事緊急,我那弟弟也忙著采買諸般物什,隻說是要去西北打仗了……唉……一戰接著一戰,一場皆是一場,也不知這戰事何時能了……”
程小娘豈能不是悲色,隻道:“許是……這回打完了黨項,就天下歸一,如此再無戰事了,隻盼此去黨項,平平安安,諸事順遂!”
李姐也在點頭:“是啊,日日上陣,妹妹心中想來夜夜難眠,男兒邊關苦,女子,豈不也苦!”
“居士這話說來,我自想哭了一般……”自也不假,程小娘當真在抹眼眶。
“若是嫁個日日在家的,卻也不好,若是嫁個日日在外的,也是不好,倒也不知是世事自古兩難全,還是女兒家生來命如此……”
李姐似也在想自己的事去。
兩個女子,一時間,竟是還共鳴上了,不免也是兩人一樣讀多了書,有那相似的多愁善感。
一時低沉,李姐來問:“你家夫君納妾,你卻好似並無甚不喜之意?倒也奇怪……”
程小娘一時打開了心扉,便是來說:“一來是那三娘本與我感情甚篤,昔日京東起大賊,東平府裡賊寇猖獗,夫君便把三娘請來護衛與我,她本是江湖兒女,一身好武藝,與我日日相伴,我自也喜她,無話不說。二來,我這般柔弱女子,軍中幫襯不上什麼,三娘若是隨軍去,自也有個方便。三來,如今夫君是忙,來日若是戰事鼎定了,閒暇下來,與其是那些妖豔賤貨,不若就是這般知根知底,姐妹一心,終歸是家宅安寧……”
易安居士聽得這番話來,上下把程小娘來打量,一語來說:“難怪他心悅於你,願娶你為妻!”
“嗯?”程小娘輕輕一聲。
易安居士就笑:“說你賢良,是那良人良配,好得緊,說你家夫君,有福氣。”
“居士羞人……”程小娘還真有點嬌羞起來。
“其實……如此良配,正是人生之福,你也有福,他也有福!”易安居士不免是在自憐,顧影自憐,形單影隻,煢煢孑立。
程小娘自也有感,去看偶像,隻道:“居士來日許還也有良緣!”
李姐笑了笑,隻說:“哪一日?我哪日備下賀禮上門來,當多飲幾杯,不醉不歸。”
“好得緊,再好不過,我與居士來飲,那就飲個大醉才是!”程小娘不知聽過李姐多少詞來,不是酒醉,就是沉醉,不是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或者喝完回家的路上,豈能不招待好?
卻是又道:“就四天之後,我派人派車來就是!”
“好!”易安居士點著頭來,回身去,落座亭中桌案,抬手去,就是杯盞。
許不免也是那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不知所雲,隻管再飲,那程小娘笑來:“我與居士同飲。”
(兄弟們,日萬又來了,今日來晚兩分鐘,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