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不是梁太後的時代了,黨項再也乾不起來昔日那般把青壯征召一空之事。
原因也簡單,梁太後那一次之後,黨項雖然好似擋住了宋軍五路,好似大勝了,但嚴重影響了國家的生產能力,死傷無數甚至影響了國家的人口與繁衍,進一步影響生產力的發展,致使國家立馬陷入危機之中,好多年恢複不過來,直到現在,還恢複不過來。
這也導致整個西夏對梁氏一家,痛恨非常,梁家人雖然在西夏盛極一時,其後果也不言自明,而今朝堂,再無一個姓梁,梁家那些男人,後來被清算的也不知多少。
這一切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三四十年前。
也說李乾順這一朝,也還有一個梁太後,李乾順繼位的時候,梁氏還依舊把控著朝堂,直到後來,也就是二十年前,李乾順才剛把梁家人徹底肅清,自己親政。
梁氏這一族,對黨項的打擊,那是無以複加,也說此時黨項,才靠著李乾順這二十年的勵精圖治,稍稍回了一點血。
若不到萬不得已,這黨項萬萬沒有窮兵黷武的土壤。
也好在這些年,大宋好似也越來越不太行了,三四十年來,再也搞不出昔日那般五路伐夏之事了。
卻又哪裡想到,陡然間,好似又來了個三路伐夏。
隻待戰起,軍情如雪片一般飛到興慶府裡,最近之處,清遠軍城,其實離興慶府隻有三百多裡,很近。
國主李乾順與晉王李察哥,看著軍情,也是心焦不已。
李乾順連連在問:“良輔那邊如何了?可有軍情回來?”
還真有,李察哥一語來:“他也要援軍,想要一支快騎,沿著沙漠邊緣往東去,出現在宋騎身後,他說這般,就能必勝!”
“他有三萬人,其中騎兵就有五千餘,宋軍攏共一萬,他何以還要援軍?”國主李乾順有些急,若是李良輔那邊能勝,眼前之局,立馬就簡單清晰了。
李察哥便是來答:“那軍情奏報之中,也說宋騎難纏,此話倒也不假,再等幾天,若還是不勝,許真要出一支援軍去了……”
“怎麼?他畏戰?”李乾順卻也生氣。
李察哥連忙解釋:“他不是畏戰,而是那宋騎壓根就不與他戰,他追出去,便是以寡擊眾,不追出去,步騎一處,又動彈不得!”
“宋騎善戰乎?”李乾順一語問來。
李察哥真是良帥,立馬再說:“不可輕敵,此兵法之道也,他也有他的難處……”
兄弟兩人,顯然一文一武,配合得極好,也向來互相信任非常。
李乾順唯有一口氣歎去:“那終歸也要催一催才是……”
李察哥點點頭:“自是要催,良輔善於用兵,他若為難,定是真為難……”
“這般局勢拖遝下去,何時能見分曉?如今宋軍好似當真不急,舉國之力而來,隻怕久拖,越發艱難……”
李乾順顯然也看得懂大局之勢。
“不若臣領一支騎兵往前線去看看?”李察哥如此一語來。
李乾順立馬來說:“萬萬不可,已然定計,先用邊境城池消耗宋軍之力,再集結大軍戰於腹地之處,此可勝也,向來如此,不可輕易更改,若是隨意調動,一走一撥來去分散,若是出得差錯,來日決勝,怕是岌岌可危。”
這西夏,看似贏了一次又一次,這西夏可以贏一千次一萬次,但就是不能輸一次,但凡真輸一次,那就是萬劫不複。
哪怕隻是運氣不好輸了一次,這西夏也就沒了。
這個道理,才是西夏核心裡真正的困局所在,這西夏看起來很強,又看起來很弱。
弱國就是如此,它是永遠沒有安全感的,最缺的也是安全感。
所以,李乾順,在大戰略上,顯然保守非常。
李察哥點著頭來:“陛下說得在理,以往宋來征討,也還有遼人可以求援,若是真入困局,明裡暗裡,遼人也會給咱們無數的資源,兵刃甲胄馬匹……此番……”
李乾順立馬接話:“是時候了,既然良輔退兵而回了,那這遼人,咱們已然是惡了,那就派遣使節出使女真,眼前之局,女真自也清楚知曉,留得我大白高國,對於女真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那就速速派人出使!”李察哥顯然也是此想。
這國際局勢,著實複雜。
女真再出使大宋,與大宋修好,與大宋一定邊境邊民之策,與大宋借糧。
大宋答應了。
大宋蘇武又派遣使者,讓女真出兵合擊黨項,女真也答應了,但女真之中無數人,又在議論來日與宋開戰之事……
此番,黨項又派使節去女真,要女真支援黨項,女真會應嗎?
不必多想,也會應,隻看支援之法是哪般……
許其中也還有時機上的問題,比如宋人當真把二十萬石糧交割給女真之後,女真興許才會真正翻臉,在此之前,想來暗地裡的事會多,明麵上的會少。
想來,來日女真與黨項借糧這件事,也會發生。
這一切,複雜得緊,卻又都是合理非常,乃至曆史上,遼國覆滅與靖康之間這些事,也如此複雜非常。
真比起來,各方勢力裡,許就那汴京城裡的達官顯貴與天子,最顯出幾分純真……乃至可笑。
大橫水。
對峙也依舊還在,宋騎夜裡,常常奔騰而起,許三四千,許七八百騎,便往那車駕圍起來的營地裡去攢射,甚至也射火箭去,馬速不停,射完就走。
黨項軍自是夜裡要起,該反擊的反擊,該撲火的撲火。
宋軍就在那不遠不近的地方,李良輔似也想過要夜裡去襲營,也如這般攢射一番就是,卻也知道,一旦馬蹄奔起,宋騎立馬就會集結一對,就會打起來,打起來怕是要吃虧。
宋騎就在那裡,晚上來襲,白天圍著營地四處來走,左看看右看看,看得機會就往前去,攢射幾番,又遠遠避開。
甚至有那宋騎,遠遠奔馳而來,冒著箭矢,把許多羊腿扔進了營地之中。
這自是蘇武的命令,不免就是表達一個意思,熬?又得熬,我還有肉吃。
李良輔那軍帳之中,自是個個一臉憋悶,請戰之言,早已此起彼伏,卻還是李良輔,一人壓下了諸多請戰之語。
他自在說:“陛下的援軍許就在路上了,再等幾日許就到了,如此前後夾擊,宋騎定就退去了。”
這話也說得很直白,不是宋騎大敗,而是宋騎自就退去了,在冷兵器時代,想真正在曠野之地大敗一支騎兵,將這支騎兵打得潰不成軍死傷無數,何其難也?
隻要他不想跟你決死,那你拿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哪怕你自己也有騎兵不少,也是沒辦法。
這就是機動能力在戰爭之中無與倫比的優勢。
這也是此時蘇武,身為數十萬大軍的主帥,依舊還敢安然在此的原因,便是他要走,那就一定走得了,隻看往哪裡走。
又是數日過去,宋騎依舊能往營寨裡扔進來羊腿……
李良輔的軍帳裡,氣壓著實不高。
曾幾何時,黨項人勝敗皆有,卻從未如此憋屈過。
那米擒真韌一語而來:“大帥,不若就以五千騎,與宋人拚了!我米擒男兒,個個敢死!”
便聽話語又來:“我往利男兒,也是個個敢死!”
軍帳之中,自也有漢將不少,若是放在二三十年前,梁家人掌權之時,這些漢將還真一個個地位不低,話語權不少,隻是而今,梁家人差不多都死絕了,這些漢將自就無甚可說了,隻看著黨項人來去爭吵就是。
李良輔深深一口氣歎去:“你們也看到了,已然這些時日了,那些宋騎,可當真有過懈怠?來去奔馳,那馬隊陣型,可有絲毫鬆散?宋騎善戰,遼人之語不假!”
“他善戰又何妨?隻管拚了就是!”米擒真韌話語連連,著實是忍無可忍了。
李良輔起身踱步,卻還是擺了擺手:“不可,宋人許耗不得多久了,咱們糧草還有一些!陛下的援軍,怕是真就要到了。”
“咱們三萬大軍在此,陛下何以還願派援軍來?”米擒真韌滿腔皆是仇恨,又道:“若是三萬人打不過宋人萬餘,那這場戰事還如何去打?”
李良輔慢慢來說:“我知曉你們有些人報仇雪恨心切,但勝了才是報仇,敗了,不過是枉死陪葬罷了,兵家勝負之道,就是要沉心靜氣!援軍肯定會來!”
李良輔所言不差,援軍是會來的,但李乾順與李察哥本就說了過幾日再看,早幾日前,看得李良輔久久不勝,已然真支派了援軍來,就近,夏州總管,也就是嘉寧軍司的主官,遼人蕭合達。
讓蕭合達整嘉寧軍司之軍,出夏州城北上!六七千人,馬軍兩千餘,正在北來。
顯然,這也是無奈之舉,也是給蘇武多留了一條後路,即便是戰敗撤退,那就是直接往夏州方向回宋,既然夏州城的軍隊出來了,那夏州豈不空虛?
蘇武憑借這麼多馬,真要撤退,還去什麼大同,直撲夏州就是,且問李良輔與蕭合達,又如何來追?輕易敢不敢追?
這也是黨項無奈之舉,興慶府與韋州,太近太近,也就是與種師道太近,興慶府的兵,不能走,一走,就是中了宋人之計策,一定要保持龐大規模的黨項軍,準備與宋人在興慶府之南,靈州城之南,或者據城而守,或者與宋人野外決戰。
真論西夏,看似有邊境草原,看似有河西四郡,其實,真正人口聚居,生產力集中之地,就是黃河邊緣興慶府附近,興慶府與西平府(靈州)在,西夏就在,其他地方,戰略上興許有些重要,但經濟實力與人口上,其實都不太重要。
戰略向來如此,一直都如此,從李元昊立國開始,其實從未變過,而且每一次都是成功的經驗,豈能棄之不用?
夏州,其實就在王亭鎮以南,到大橫水不算很遠。
女真,完顏宗弼,更也在來的路上……
好似一場風雲際會,就在眼前。
蘇武遊騎無數,正在來去,豈能不知身後來人?
一場新謀劃,好似就在蘇武腦海之中醞釀開來,說乾就乾!
(兄弟們,節奏要快起來了……接下來的內容,是一係列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