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嘉寧軍司,宥州城下,諸般文武在迎凱旋之蘇帥。
姚平仲與種師中兩人站在大營最頭前,看著遠方回來的那些騎士,更看那數之不儘的馬匹,還有那綿延看不到儘頭的車架……
而蘇武在看什麼?
蘇武在遠遠觀瞧那座宥州城,不算大的城池,四千左右的守軍,百姓大概在三萬左右。
他也知道,這座城池不會有西夏的援軍來了,破城隻是時間的問題……
西夏大軍,此時大概集結在興慶府南的靈州城附近,在那裡等著宋軍去。
馬步慢慢往前,到得大營門口,門口之人眾多,姚平仲與種師中就不必多言,蘇武竟是看到了盧俊義……
盧俊義顯然是運送糧草而來,剛好得知了蘇武捷報而回,便多留了幾日,等著蘇武回來。
盧俊義還不是蘇武最意外,最意外的竟然是李迒,李迒此時此刻,竟也在軍中,正在人群裡對著蘇武在笑……
顯然李迒是隨著盧俊義一起來的,做的就是運送糧草之事。
還有一人,大舅哥程浩!程浩會來,那十有八九是樞密院的差事。
蘇武掃視著眾人,眾人早已躬身在拜。
蘇武翻身下馬,笑著與眾人來說:“軍中事多,諸位不必如此聚來迎候!”
那姚平仲已然笑著上前來:“相公如此大勝,傳到軍中之時,軍中上下無不歡欣鼓舞,軍心士氣已然到得極點,迎候相公凱旋,便是軍中最大的事!”
種師中上來也言:“蘇帥也知,與黨項百十年來戰得無數,從未有過一場大戰,能如蘇帥這般斬首三萬級的大勝!更何況,還擄掠得這麼多馬匹而回,甲胄軍械之物怕是不可儘數,乃至……還有絞殺黨項部落好幾個,此般大勝,便是傳到京中,官家與諸位相公也當出城來迎!”
蘇武倒是喜歡聽這種話,隻是種師中之語聽到後麵,蘇武就不太能同意了,為何?
種師中把事情想簡單了,此般捷報,即便真實去說,傳到京中,隻怕很多人都不會信,不免覺得他蘇武是虛報戰功……
想來到時候朝堂之上,不免還有一番猜疑質疑,當然,蘇武也不在意這些。
他拱手左右,往那營門裡進,往那中軍大帳裡去。
眾多軍將虞候,自是濟濟一堂坐定。
隻是蘇武萬萬沒想到,還有他意外的人在軍帳之內,何人?
扈三娘,扈三娘也穿了一身甲胄,坐在蘇武長案一旁的角落之處,在吳用等諸多虞候的後麵。
按理說,扈三娘應該在延州,扈三娘隨著出征了,但蘇武把她留在延州城池裡,怎麼也會在這裡?
蘇武左右掃視一番,也知道,定是有人把扈三娘送來的,一麵不過是鄜延路兵馬都總管劉延慶,一麵大概就是姚平仲了。
倒是沒人給蘇武解釋什麼……
這些人呐,越發會為蘇武這個主帥想事了……不免就是凱旋消息回來,眾人驚喜無比,也為他蘇武這些事來,便也是讓扈三娘到軍中來迎候凱旋……
蘇武看了看扈三娘,扈三娘似乎有些緊張,看著滿場軍將,她自是第一次,豈能不緊張?
不免扈三娘也就低頭去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卻是忽然聽見有個女子在說話:“如何?我梁紅玉比得你們如何?”
扈三娘連忙抬頭來,竟是當真,當真這軍帳裡還有另外一個女子,她看得兩眼放光。
也有那軍將來笑:“梁副尉,巾幗豪傑也!與韓將軍一道,那真是天作之合!”
“往後啊,梁副尉可就不是副尉了,要升遷了!”
眾人都在嗬嗬笑著,著實是軍帳裡一個女將,實在是有趣,更何況這女將還真不比男兒差,那自是與團寵一般!
蘇武也在開口:“當升,隻待論功行賞的時候,那自說升就升!”
就看那梁副尉當真不怯場,上前來拱手一禮:“多謝相公!”
那邊,韓世忠也嗬嗬在笑,好似也與有榮焉,當然,韓世忠的功勞自是更大,更會升遷。
一旁扈三娘忽然不那麼緊張了,抬頭來,兩眼盯著梁紅玉去看,一時看得入神,好似在梁紅玉身上看到了自我想象中的模樣。
與軍將好漢為伍,英姿颯爽……
扈三娘不免又看了看蘇武……
帳內,氣氛極好,眾多軍將來去在說,隨著蘇武出征之人,不免也把那故事來說。
說得最多的,就是累,疲乏苦累,一個個好似在吐槽,不免也是在炫耀……
蘇武自是端坐正中,一邊來茶水,一邊也上一些點心,蘇武在吃,便是這茶,也香得難以言說,那糕點更是甜入心脾,這段時間過得可太苦了……
外間也在忙,戰利品很多,在卸在記。
軍將們也在說,可惜啊可惜,那麼多牲畜,都帶不回來,不然還要發筆大財……
蘇武吃罷幾番,擦擦嘴巴與手,左右看了看,眾人便在禁聲,隻等蘇武來言。
蘇武點點頭來,開始說話:“此番一勝,隻是開始,這宥州城也不必拖遝了,明日攻城,諸部不可懈怠。也要去信老種相公,讓他速速打破韋州城,如此才好往興慶府去。”
朱武在一旁不斷記著,蘇武說了什麼事,會後自就要一一安排去做。
姚平仲已然來說:“明日攻城,關中軍為先鋒,自當一戰克之!”
這事蘇武不懷疑,就看大營裡的那些高聳器械,破個宥州城池當是不難。
蘇武接下來要考慮的事,已然不是進攻了,而是如何確保大軍後勤補給之路,不用想,若是大軍越過邊境這些城池,開始進入風沙鹽堿地深入西夏境內,西夏騎兵要做就是一件事,不斷滋擾蘇武的後勤補給。
蘇武開口來問:“這後勤之事,當要議一議!”
隻看西軍諸多將領,皆是眉頭一皺,這件事,著實不好解決,黨項騎兵至少還有兩萬以上,乃至再征召壯丁,許數目還要增加,那自是來去如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這後勤之路,想要確保通暢,那是難如登天。
但真要問有什麼好辦法來解決,其實沒有,受困這個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是八九十年了。
蘇武也是絞儘腦汁想破了腦袋,這區區四五百裡路而已,糧草都屯到了邊境來,乃至還可以屯進洪州城與宥州城裡,但就是這空曠少人煙的四五百裡路,風險極大。
要說是多派騎兵來巡,乃至護送糧草運輸,蘇武能有多少騎?一萬多而已,黨項兩萬多騎,乃至三萬多騎,真的尋個機會來拚命,許蘇武這點寶貝疙瘩,真教黨項人一次給拚光了……
萬萬不能小看任何人真正保家衛國的決心。
若是這點騎兵真給拚光了,這場仗立馬又陷入了被動之中。
若是不派騎兵護送運糧,那步卒運糧,或者輔兵運糧,甚至都不用想,人家依舊來拚,那後果哪怕不是糧草斷絕,也是焦頭爛額,還是被動。
何以小小黨項立國這麼多年,大宋就是拿他們沒辦法?
道理就在這裡了……
眼前還是要解決這些問題。
種師中也在歎息:“蘇帥恕罪,我等好似實在無有良策……”
蘇武也陷入了這個問題裡有些難以自拔,想來想去,也是無有良策,乃至蘇武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以前與那些菜雞打多了,把用兵的思緒給打得有些堵塞了……
怎麼會沒有解決辦法呢?
還是要怪大宋天生基因缺陷,導致蘇武此時如此之難?
亦或者……
就這麼硬著頭皮上?硬著頭皮上也不是不行,總歸是一錘子買賣,拚命,就看誰拚得過誰了……
六十大軍,許就是上去摧枯拉朽連破城池,興慶府當真說圍就圍,不日就克,那些黨項騎兵在外,還沒來得及發揮上作用,大戰都定了。
興許真是這般呢?黨項如今已然大敗一場,兵力本就不足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蘇武如今用兵,格外保守謹慎,又豈會輕易這麼去賭?
蘇武擺擺手去:“罷了,且都先去忙,把戰利之物都收拾一下,準備明日攻城之事,城池破了之後,把後勤輜重之物都往城池裡運送……此時,隻待城破之後再來議……”
想不到辦法,那就先歇一歇,不鑽牛角尖,先舒緩一下緊繃的情緒,許情緒舒緩了,陡然間,也就有了新思路。
蘇武也知道,一定要跳脫過去的模式去想這個問題,前人,範仲淹韓琦狄青劉法種師道等人,已然不知多少次麵對眼前之局,都沒有想到極好的辦法……
那就得完全跳脫前人的思路去想……
眾將起身來,拱手慢慢去,都去忙……
眾多凱旋之人,那就去吃去睡去休息……
蘇武大帳裡卻還有事。
許多人要單獨見,一個一個的見,先見程浩,程浩來肯定是朝堂大事。
程浩再看蘇武,兩眼就紅,剛才聽得諸多軍將在說,這一趟,著實苦戰,睡也不得睡,吃也不得吃,還要不斷奔馳行軍作戰……
蘇武卻是一笑來:“男兒漢,不必如此姿態!”
程浩紅著眼卻是埋怨:“京中之人,哪裡知道子卿你作戰之苦,那些相公們,當真以為你就是軍帳一坐,幾言幾語,將士用命,大戰就勝,唉……每每說那戰事如何苦,那些相公們,哪個當真可知……”
“坐坐……”蘇武比手去。
程浩落座來,說道:“我來,三件事,一件事是天子旨意,讓你速速出兵攻城拔寨,也是那些相公之意,不免就是怪你拖遝怯戰,我自不信,這件事不說也罷,聖旨在此,你自己看看就是……”
說著程浩把聖旨拿了出來。
蘇武接過來看,意思明了。
程浩繼續說:“第二件事,不是與你的,是與那監軍的,不免也是讓監軍督導督促你與軍將們奮勇向前,倒是來了幾日了,不見監軍在何處,倒也奇怪,那姚總管說過幾日監軍才會見我,我倒是也不解……”
蘇武笑了笑:“還好是你來……”
“此言何意?”程浩一愣。
若不是程浩來辦這個差事,換個人來,那蘇武免不得還要殺人,黨項遊騎截殺……
蘇武直白一語:“那監軍讓我關起來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與其讓他指手畫腳,不如關起來省事!”
“啊?這這這……”程浩大驚失色,連忙來說:“妹夫,這般事豈能做啊?這可是殺頭之罪也!你趕緊把他放出來好生賠罪才是……”
蘇武真是發笑:“你啊你啊……第三件事呢?”
程浩還在驚駭:“妹夫,這可不是玩笑之事啊!那可是天子監軍啊!”
“你放心啊,我豈能不知?他自回不到京中去了。”蘇武如此一語,且嚇嚇程浩,不僅是嚇,也是培訓培養……
許多事啊,該是要見識的時候了,見識過了,就會明白,有些事做了也沒什麼,知道這個道理了,來日程浩,不免自己膽子也就會大起來,也會知道,還有些事,做了也不會有什麼……
程浩腦袋都要短路了:“他他他……會死?”
蘇武輕輕鬆鬆慢慢點頭:“嗯,會死!”
“你要殺他?”程浩兩個眼球好似就脫框而出。
“胡說八道,我怎會殺他,他是天子監軍,我怎敢殺他?那是黨項人要殺他!”蘇武一語來,好似在怒,其實是笑。
“啊?”程浩腦袋還在短路,但他也是聰明人,豈能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