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說清明的詩被穿鑿附會到極致,實在是讓人笑掉大牙。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說的是什麼不重要,主要是清明節氣和行人欲斷魂相乾,好像祭奠親人、祖先,後人必定要欲斷魂才好一般,那真是純粹的不知所謂了。祭奠親人,人們也隻有在其死彆之時才會肝腸寸斷,其它的時候,更多是悼念和祈福。那是需要什麼親人們欲斷魂之時麼?祭奠的意義在哪裡?好像是非欲斷魂不足以表達對祭奠的重視和對故去親人的懷念一般,甚至都不會去想一想,詩人在寫到路上的行人的時候,有說明他們為什麼欲斷魂,是節日的需要?還是說正好有哀事發生,還是說另外的什麼?後人們在詮釋它的時候,都靠腦補麻?另外這個詩人是在做什麼?就看他人生地不熟的樣子,好像明顯也不是專門去祭祀祖先的吧?要是有人非要說他是買酒來祭奠親人,我也就隻能歎服這些人的執著了。難道不能是詩人自己想要喝點,在這春風春雨的日子裡?也不知道那些教育人們的人具體在想些什麼,居然就能從字麵上看到了那種儀式,那份悲哀,?然後還有這所謂的杏花村,那又是個什麼玩意?”
“啊?”亨亞日不知為何先生會有現在這麼一番說,不像日常裡惜字的模樣,一時瞠目結舌,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葛自澹接著說道:“我這也隻是有感而發。幾千年的優越感一朝喪儘,也是有其內在原因的,人們驚恐、錯亂,就一直在自大和自卑的兩個極端上打轉,既識不得自身,又識不得他人。自大者目空一切,抱著幾千年來的故紙堆,這我們早有了,那我們也早有了,然則為什麼一切早有了的你,現在卻在所謂的蠻夷麵前瑟瑟發抖呢?師夷長技以製夷,這話又是說給誰聽的?不如彆人卻又不肯麵對現實,你要學彆人也得人願意教才成,而即使學來,是否能製還是兩說。祖上曾經闊過,那是祖上的功德,自己什麼樣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嘴臉?自卑者則諸事不如,言必稱彆人,彆個如何,我也如何,並不講究量體裁衣,因地製宜,隻是照抄照搬來後,還是要那些人,還做那些事,隻是換了名堂罷了。主要的目的還是糊弄自己,自我憂傷,一味的我好慘啊,我好慘的來賣慘,這需也瞞不得他人。這也就是我當初傳書給你的意思,學會分辨和看待這世界、事物和人,能夠產生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又能有實踐自己想法和理念的機會和能力,這才是一個學生該有的樣子。”
亨亞日遲疑道:“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隻是想改變自己的思考和想法或許會容易,但想要改變其他的人的就有些難了,更不用說多數人了。”
“說難其實也不難。或許一開始會不容易一些,但一旦有了第二個、第三個,後麵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這話說起來就長了,隻是到處都充滿了矛盾。就像早先的時候一些人為了辮子,命都不要,稱身體膚發受之父母,非得命不可去,然則屠刀之下,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更多的人是選擇了屈服,理念和思想在現實的衝擊下,人們做得更多的通常隻是妥協。是你的理念和思想不如人嗎?顯然不是的,隻是自己的實力不如人而已罷了。什麼是實力?就是實實在在的。我乾得過你,你乾不過我,所以你要想想後果,不服,乾到你服為止,還要讓你跪下唱征服。百十年以來,一直到現在,如今並沒有人去強製做這種事了,隻你看國內多數人,尤其是男人,蓄發的還多見嗎?為什麼會造成這種沒有強製了後,人們卻也沒有早先的那種理念和反抗呢?而這中間又有什麼是是非對錯呢?顯然是沒有的。理發也好,蓄發也罷,更多的事個人的選擇,這裡麵通常並不包含道德和信仰,隻要不影響遵紀守法、為人正直、勤學上進等等這些美德,即使一時的不便,那也隻是個人的事,並不影響他人。然為什麼會有一些人跳出來還來指手畫腳的?這是教化之功還是之過,除了屠刀和教化誅心之外,人的惡習或才是最可怕的。如果將來某天,有人非但要把彆人有形的一切都統一在自己的意誌之下,而且還要把他人的無形的思想也全都要在自己的控製之下,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自己嘴裡說一套,背地裡做一套,時時事事言必稱為了你,這樣下來又會怎麼樣呢?人們自此不但會失去了分析判斷能力,更是連善惡美醜都傻傻分不清,指鹿為馬也隻作尋常。它挑戰的不是你我的底線,而是全人類的,事後它且隻問你一句,服還是不服,是不是要嘗一嘗屠刀的滋味是否可口?”
葛自澹歎了口氣,又說道:“這問題你一時半會的也理解不了,隻你切記自己首先擁有分析判斷的能力後,才好在做事情之時有取有舍。或許將來某一天,你也需要打著為了這個、那個,唯獨不為自己的旗號來行事,卻最好不要就連自己也給自己騙了。”
“啊?”亨亞日這回是真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這話又從何說起呢?
“這個話題就不多說了,你還遠未到為種些事情費心的時候,隻是要先種下一棵種子,預防日後莫名被彆人牽著鼻子走。你要做的是打好基礎,增強分析判斷的能力,你的眼睛或許會騙你,就像你觀看魔術表演。但你的思考往往不會自我欺騙,你知道那魔術之所以被稱為魔術,就是因為它本身就是奔著欺騙你的眼睛而去的,這就是思考之功。當然在現實生活當中,自然不會有人如同節目宣告一樣,事前就告訴你那最真實的一麵。”
“先生,我都記下了。”亨亞日應道。
一夜無話,到得第二天用罷早餐,三人依然是早早就出了門。今日說起來,該當算是入和那以來,三人最為悠閒的一天,居然有時間出門閒逛。即使是最似閒逛的探市場,往往也是被當成了任務在做,當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才得一身輕鬆,否則的話,就得在尋找答案的路上苦苦尋覓了。今日卻是不同,什麼任務、什麼目的都沒有,就是純粹的閒逛,高興走哪兒就走哪兒,高興停哪兒就停哪兒,隨走隨停都可以。隻是亨亞日在這走走停停中,卻發現了些不尋常。沒有目標就很容易使自己失去閒逛的動力,不知道為什麼而來,看到的雖然也覺得新鮮,但勁頭往往並不高。不過隨即亨亞日也發現了,葛自澹口中所謂的閒逛,還是有一定目標的,隻是這個目標自己一時還並不能確定。隻是隨著接下來注意力的轉移,事情漸漸有了些變化,亨亞日的興致這才有所提高。
迎麵而來的各種小店,衣食住行玩,樣樣都有,各式各樣、各具特色的物品也經常會吸引他們駐足一觀,甚至會購下一些新奇的小玩意,遇到自己合用的物品時,也不放過。墨水該補充了,記事本該當再購了,琳琅滿目的貨品,挑花人眼,看到想要的直接就拿了,否則的話,沒完沒了的比較、鑒賞,遲遲拿不定主意選擇,說不得就會錯過了,雖然沒什麼好後悔的,但是小遺憾還是會有的。遇到賣吃食的小店,葛自澹有時會詢問亨亞日可是要吃些什麼,有時也不問,就直接給買了,大約是自己早先曾經吃過的。原本說好的看景、看熱鬨,隻是三人對圍觀之事都不熱衷,發現熱鬨處後,往往也隻是旁觀兩眼,看個新鮮後,就又離開了。而現場圍觀的也多是小朋友,一個個興高采烈的,除了他們的家長外,很少有其他的成人做這種事,看起來和那國人對圍觀的興趣也著實不太大。
閒逛等於購物、吃小吃、偶爾看看新鮮,如果隻是單純的走走看看,人們大概很早就會沒什麼意思了,看來先生還是很懂閒逛的真諦的。亨亞日心裡不由暗自發笑,真是好愜意啊,或許生活的本來麵目就該是如此吧、這也是一種享受,一種人間煙火的享受,忙忙碌碌一生,卻不懂享受如此生活,或許就白來這世間一遭了。
這一刻亨亞日或許忘了,這世上此時此刻時尚有在溫飽線痛苦掙紮著的許許多多的人,為了自己、家人的一日三餐,費心勞力。更何況還有幾天前剛自歸來的青玉縣,人們現時哪能有那閒情逸致去思考為什麼而活的大道理,眼前的一切才是最真實的。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這就和那何不食肉糜的小皇帝差不多了,不能設身處地的站在對方的立場去看去想事情,一切都以自身為根基、為標準來衡量世人。初衷或許是好的,但在現實麵前,在一些帶著有色眼鏡的人的眼中,這或都變成了混賬話。或許是小孩子的天性在這一刻又重新回歸了亨亞日的身體,一個有吃有玩就無所憂的孩童,他關愛世人,隻是沒能選好切入的角度,隻難道還需要這麼一個孩童去承擔更多的家國大事嗎?人們是不是還能奢求的更多?世人何其苛也。
閒逛的時候,好似什麼都沒做,因為沒有什麼目的被達成,又好似做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因為手裡拎的,嘴裡吃的,肩上挎的,這些物事可不是白來的;經常坐下來歇息,偏偏又是很累,但往往還覺得自己什麼事情還沒做就這樣了,心裡還蠻遺憾的。
不知不覺就到了午時,又在不知不覺中到了下午該回歸的時候了,收獲滿滿,不但手裡有,腹中飽,眼睛裡也是滿溢。三人滿載而歸,隻亨亞日意猶未儘,不舍離去。熱鬨、歡娛的花花世界真是讓人沉迷不自禁,直到回到秋田居的房間,洗過澡,亨亞日還未回過神來,隻餘一身的疲敝,躺在案前,什麼都懶懶的,提不起精神來。這於亨亞日來可是第一次。葛自澹、謝明宇也隻是不理,任憑他保持著這一份慵懶的樣子,這個模樣的亨亞日也是不多見的。
一直到晚餐時間前,亨亞日就一直那麼躺著,什麼其它的事情都沒乾,不同往日般抓緊一切的時間來讀書,這實在是咄咄怪事。原本按照習慣,用完餐後,三人是要出門走上一大圈的,隻是今日在外走了一整天的,也都無意再走,於是就都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後,葛自澹和謝明宇去了內廊陽台上飲茶。亨亞日習慣性的回到案旁,原本想著把今日筆記做完的,但想想看,感覺今日似是沒什麼可記的,心裡難免有些疑惑。亨亞日見自己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就也湊到陽台上去,謝明宇見他過來,也給他沏了杯熱茶。隻是亨亞日躑躅的並沒有開口說話,葛自澹飲了口茶,視線對著亨亞日,問道:“亞日,你可是有什麼事麼?”
亨亞日猶豫了一下,說道:“先生,不知怎地,今日卻是有些心思不屬,既提不起精神來讀書,又感到今日雖然做了許多事,但卻又記無可記,心裡有些意亂,所以才跑出來問問先生。”
葛自澹聽後,笑著道:“都說你少年老成,到底還是小孩子,沉不住氣。”
這話一說,亨亞日頓時臉上紅霞滿布,先生打趣他的時候也並不多見。忍住心內的尷尬,亨亞日說道:“然則先生以為問題出在哪裡呢?”
葛自澹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道:“你在沒心思做事之前,心裡可是有在想些什麼嗎?”
亨亞日答道:“具體也沒想什麼,就是今日出去閒逛,心裡也是有所感懷。如果隻是純粹在外麵走走看看,漫無目的的,這又不同於踏青,或許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覺得沒什麼意思,或許就會不想再走了。然而一邊走看,一邊購置所需物事,另外口中不停,這才感覺到出來閒逛的韻味和好處來。於是就想,我們生活當中應該不單單有刻苦奮進的時候,也該當有這種怎麼講呢?說是消遣時刻吧,或許這樣的人生才是完整的。就像看風景一樣,隻看了向陽而生的一麵,卻是不完整的。隻是這種消遣時刻自己又總覺得那裡都不對,除了一方麵有些消磨人的誌氣外,另一方麵說是張弛有度也好,思考生活的意義也罷,有些容易產生讓人誤入歧途的感覺。”
葛自澹先是笑了笑,並沒有馬上答他的話,頓了頓後,才說道:“原來是這樣。這對你來說實在是太早了點,不過既然你提到,我就試著說一些。這個並不像教課書上的那些知識一樣,有標準答案,反倒是我最早先讓你讀的書中應該能從中尋找到一部分答案。”
“啊?”亨亞日這回是徹底愣神了。怎麼說來說去,又扯回去了?不過還是靜下心來聽先生如何來說才是。
葛自澹接著說道:“人為什麼活著,人又該當如何活著?這是人之所以作為萬物之長所具有的最本質的特點。就是說每個人都能夠不單單出於以生存為目的的思考,而且又有為思考而付出行動的能力。然而在現實世界中,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去思考,或者說自身有意識的主動去思考這樣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往往也就是個人如何看世界、看社會、看個人的問題。這些問題沒有說哪個部分更重要,哪個比較次要,或者說可有可無的,要把他們綜合起來,把它們看作是一個整體,要用係統的眼光來看,彼此聯係,相互糾纏。這裡的個人也主要是指自身,因為每個人對問題的認識都是不一樣的,所以人們從中得到的答案也會各自不同。這裡麵沒有高下之分,因人而異的原因就是每個人所處的環境不同,對事物的認識也不一樣所導致。當然了,積極向上的一麵總是更容易受到人們的歡迎,它所能起到的作用往往也是正麵的;消極麻木的一麵又因為畢竟被動,通常會受人批判,但自然也有它存在的道理。不管積極也好,消極也罷,這些問題往往並沒有統一的標準,都是個人的選擇,也就是說當你選擇了積極的一麵時,積極也選擇了你,反之亦然。”
亨亞日聽到葛自澹這麼說,心裡有些明白。原來這些都是和自己如何看待世界、社會、個人等等的是差不多的、一脈相承的問題,因為隻有當你想明白為什麼活、該怎麼活、活成什麼樣等等的,再和現實作比較,才說得上成敗得失那些,否則就無從談起了。隻是思想猶如無源之水、空中樓閣,而實際生活中的成敗得失的一般標準應該是有的,就是隻有把想做的事做成,才算得上成功或者得到,做不成自然就是失敗或失去了。隻是為什麼先生會說因人而異呢?是人們都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待問題的原因嗎?
葛自澹仿似聽到亨亞日的心聲一般,接著說道:“你是想不明白人為啥活、如何活這些還會因人而異吧?”
亨亞日點了點頭,並不開口說話。
“這就存在我上麵說過的了,每個人在現實世界中的處境是不一樣的,所以他們對那問題的理解就會不同。就拿你舉例,說個你能懂的例子:你為什麼活,又該如何活,你現在應該沒有很明確的答案,隻是想把該掌握的文化知識什麼的都掌握了,基礎打好,為後麵自己得到答案後提供踐行答案的本事、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明宇叔,甚至你的父母親人又為什麼活,怎麼活?理由是不是一樣呢?這扯的可能有點遠。就說極端一些吧,譬如說街上的乞丐,你覺得他會去考慮為什麼活,如何活嗎?”
“應該是不會的,他還得為生計發愁呢?該是想不了那麼多。再說他應該也想不明白吧?”
“你說得對。就是說即便他考慮到那些問題了,那他也隻會和你一樣,都是想不明白那幾個問題。那麼你有沒有發現,你們之間又會有哪些不同呢?”
“應該是處境和應對方式會不一樣吧。我發愁的是知識無涯,總是會有自己到不了的地方,他是愁完上頓愁下頓,還得發愁沒有息宿之所,活著本身就很艱難。”
“說得對。那麼我再進一步講,或許你為什麼活和如何活,用簡單點的想法來說就是讀更多的書,掌握儘可能多的知識,如何活就是往這個方向努力。然而那乞丐呢?或許就是飽食無憂,棲息有所了,他努力的方向就不說了,隻對你而言,那乞丐的活法和思考完全是沒必要的事情。那麼為什麼他和你之間會有這麼大的差彆呢?這就是我所言道的因人而異。”
亨亞日似乎有些懂了,但也未全懂,隻是對先生的話還存些疑問。
“或許你會說,我和乞丐的境地差彆巨大,所以我們之間對活法的思考和理解才會差彆巨大。要是有一個和我差不多處境的人,在這些東西上,應該不會有那樣大的差彆吧?”
亨亞日連忙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口中應道:“是啊,是啊。”
“倉廩實而知禮節,如果你言道兩個乞丐的思考和理解差不多,我或不好駁你,主要是不曾體驗過。但對衣食無憂的人來說,這是在是太好比較了。就拿你和顧子敦來說吧,你或許會說你可比顧子敦差的遠了,他父親是餘斛這種大都市的市長,在國內也是數得著的人物,但這也就是食魚於食熊掌的差彆罷了。然而你們對生活的思考和理解,就你自己而言,差彆大嗎?或不說顧子敦,就說你一母同胞的兩位嫡親哥哥,你再去想,你們之間在這些問題上的想法差彆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