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後,大家又習慣性的出門散步而去,隻是這回卻增加了楊彥之一位,白天幫忙的兩人也並沒有伺候。路上葛自澹看了一眼亨亞日,見他興奮的情緒似是還未完全消褪,於是就開口說道:“亞日你這看起來不像是累的啊,也沒有飲酒,小臉怎麼紅紅的?”
被先生打趣的時候不多,有時候心情好的時候,先生是會偶一為之的,隻這下,亨亞日有些猝不及防。亨亞日想了想說道:“下午回來後,就回房間翻閱拳經……”
話還未多說,就被葛自澹打斷。他說道:“亞日,今時你楊伯也在,我這樣和你說吧,有些話,你日後也切要謹記。”說完他還看了一眼楊彥之,隻楊彥之也未置可否。
亨亞日知道先生是刻意阻止自己繼續說下去的意思,隻是沒太明白他為什麼阻攔,他話都還未曾正式出口。不過他也不問,隻接著回答道:“先生請講。”
“你學拳經的事,你自己不要傳揚,外人問起也不用多說,應付過就行。尤其是關於拳經內容本身之事,更是不要在外人麵前談起,這個外人也包括我和明宇。有關拳經裡的具體內容,日後你也隻可以單獨和你楊伯他們講,隻最好不要在人麵前談,最好是私下裡來說,你也要對你楊伯的那份愛護和信任負責。另外就是後麵這段時間裡,你讀史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畢竟你能伴在你楊伯身邊時間有限的很,主要把精力集中在你楊伯這邊,該討教的都儘量討教到,至於怎麼做,我也不多說。要是日後我們離開,到時討教起來就會有太多的不便,下一回再見的時候,現在也還說不好,時間間隔一定會較長,所以你要珍惜現在這些時間。但這也不是說把這回來的其它意思給忽略了,該走的路還是要走的,該看到的依然要用心的去看,這其中也並不衝突。”繼而,葛自澹又把腦袋偏向楊彥之一方,開口問道:“我這樣說也不知妥也不妥,還請楊兄補充些?”
楊彥之接口道:“賢弟,你安排得已經很妥當了,隻也不必搞的那麼嚴苛,這些事需也避不了人的。其實下午的時候,我也對亞日說了些,隻要對外人講是操戲就行。還有我既然把拳經給了亞日,就沒曾有過要他避了你和明宇老弟的意思,它還遠沒珍視到那種程度。更何況在我看來,你們就算是一起修習了,也沒什麼。隻是年紀大了,養養身體的都還差強人意,作用有,但也有限的很,至於說功夫的程度上更就不好說了。畢竟入門的太晚,錯過了好時機,這是靠苦練追不回來的。還有就是在我們楊家本家,這經也傳了已經有四、五百年之久,不說最早先的有些祖輩了,就是最近這幾十年來,一些支脈不說國內,連遷到海外去的都有,你覺得他們中會有多少人還在意那些祖訓嗎?隻是一般都沒有拳譜罷了。花些功夫,這些也都還是能重編的,雖然可能會有些走樣,但也大差不差的。我們祖上傳下的拳譜,那其中的基礎部分也是從他處得來的,並不是自家祖傳。不管是朋友還是師長的,說起來,也要那前人沒有那些門戶之見才成,我們祖輩在當年也才會有那樣的機會。所以說,也不好把它看的太過了。再說這東西現在的意義也有限的很,隻要有把槍,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哪裡還需要得了它,而且還耽擱時間,對人說出來甚至都有點像是笑話一樣,現時我們楊家就有子弟把它當作笑話一樣來看。”
葛自澹說道:“楊兄也不必過謙,隻是那些人沒有體味到它的好處罷了。好,不說這個了,之所以這麼要求亞日,先前說的隻是一個方麵,另外就是講的做人了,隻是沒能明說。切莫要降低了對自己的要求,如果覺得沒人注意,甚至是沒人在意,就有意無意的自己也無所謂起來,那樣的話,自己做人的底線也隻會越來越低,待到低無可低,甚至沒有了底線之時,人就會無所敬畏了,這卻不是師生之道。以前先生教授弟子的時候,不管使用與否,都是要有著戒尺的,隻這戒尺的用意在哪裡呢?除了本身的懲罰或者懲戒外,還有一層訓誡、警示的意義。戒尺在場,除了有教、有著權威糾正之外,自然也說明這中間是存在一條線的,否則何時適用就會成個問題。另外一層意思也是時刻提醒,提醒你不要超越這線,否則你就會受罰。這其中的這條線,要是說成先生對學生的要求也是合適的,就是戒尺存在的意義。現在雖說行事上有些變化,但其意義是不變的,我和亞日之間行的是古禮,要純粹隻是教授學校的那些,要我教他這件事本身的意義並不大,我也未見得就比學校裡的那些教習更好。所以也就借著這件事,提醒一回亞日,算是借題發揮了。”說完葛自澹和楊彥之相對而笑起來。
亨亞日自是不敢馬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於是趕緊應聲回道:“先生、伯父,我都記下了。”
不過,楊彥之似是不肯放過他一般,問道:“你早先想說的是什麼,但說無妨的。“
亨亞日抬眼看了一眼葛自澹,見他並沒有什麼表示,於是就回道:“我想說的其實是學習方法,就是學習拳經本身的方法。對我而言,靠口訣和畫像理解起來做實在是有些困難,而且學的進度也會很慢。”
楊彥之歉意的說道:“這確實是我忽略了。念頭起的太急,沒有細想過亞日是從沒接觸過這方麵的事,看起拳經來,自是非常的不易,甚至其中的好些名詞他都不曉得代表了什麼意思。”說完還自失的一笑。
亨亞日接口道:“我想說的卻不是這方麵的事。卻是後來我想起先生早先叫我讀書的時候,對不理解、不明白的東西不必太過在意,先記下就好。待到日後,不管是學習到還是經曆到,總是會解開的。而解開之時,自己對原先不解地方有所思、有所想的印象就會更加的深刻,從而會強化自己對那些問題的認識,理解得也會更全麵一些。我就在想,這個方法是不是同樣可以用在這個上麵呢,所以我也就不求甚解的往下讀,隻是記住了經上麵的內容就行。可惜的是,醒悟得晚了些,那會兒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記得也有限,沒能把整本都記下來。”
現在說的是拳經,葛自澹自然不便插言,不過把這拳經當作一般的書籍來對待,又把自己之前讀書的經驗運用到這裡,觸類旁通的,想來效果應該會是不錯的。更何況亨亞日本身有著過目難忘之能,說不定就會有相得益彰、事半功倍了。而楊彥之聽到這裡,卻是高興的笑起來。他說道:“早先沒想那麼多,聽你剛那麼一說時,我甚至開始還有點擔心你看那文字生僻拗口,會提不起興致來讀呢,誰料想你竟是自己找到了方法,越發的覺得我沒錯了,真是個好種子、好苗子。不管是讀書識字,還是習武練拳,要想有所成就,這悟性都是至關重要的。不過,這個方法我沒用過,但聽起來感覺很好,應該是有用的。當初我是在父親教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又有了一定的拳法基礎之後,才開始讀拳經的。一開始讀得也是艱難,頭疼,同樣也是這樣、那樣的問題,隻父親再教的時候,感覺實在是和早先不同,進境也快的多,說起來,這讀經反而成最難的部分了。現在看起來,你這反倒是把難的部分先給辦了,而從你晨跑來看,練起拳腳來應該也不難。這樣的話,我後麵教起來的時候,你問的也會有的放矢,我教起來也輕鬆,說不得那進度也會又快又好了。妙啊,實在是妙。”不自禁的鼓起掌來。
“如此看來,還是賢弟的教育得法,亞日方能不拘泥、古板,思路也開脫的很,真是無往而不利。”楊彥之一時興起,做起吹鼓手來。
“楊兄過譽了,還遠不致於。亞日是有些天份,至於我,說實在的,做的也不多。如你所見,就是讓他讀些書,再帶他四處看看而已,這些都當不起你這誇讚。我早先也和亞日講過,這世上這麼多人,有天份的人也是再所多有,但為什麼有的能成事,有的則不能呢?不說現時,就說曆史上,那些有天份之人,又究竟有多少最終功成了呢?所以除了要用好自己的天份之外,努力、家庭、交際、機會等等吧,不一而足,影響的因素很多,但看你自己能不能抓住了,這其中大部分都是要靠自身的。當然了,有些身外的聯係也是必不可少的,這當中沒有誰比誰更重要,但看你自身如何選擇取舍了。隻是你自身要對你的選擇負責,承受選擇所帶來的後果,後果好的,自然就能成事;不好,自然就會失敗。至於最終能夠承受與否,又是另一回事了,成事的裹足不前,事敗的還能有東山再起之日,事情未定之前,誰都說不好。隻是有一點卻是一定的,就是承受不了自己所做選擇後果的那些人,必然會萬事皆休。”
“賢弟卻是說的很好。”
亨亞日對師長間的對話自然是插不上嘴的,隻是聽完之後,受到的啟發很大。倒不是說楊彥之的那些誇讚之語聽起來實在順耳,而是所說之事切中了自己的心思。天生我才必有用,隻是那有用之才在這曆史長河上是浩若星海,然真正在史上有一筆的又有幾人呢?有一部分因素固然是受筆者聽聞、識見、偏頗所限,有所遺漏,但自身太過高看了自己,也是不行的。你說你行,那不是真的行;眾人說你行也未見得就真的行;世人說你行,你才可能是真的行。然行的程度要達到世人都認可這般程度的,才不枉天生我才必有用。人詩仙是可以這麼說,也可以那麼灑脫,你自己說,那就貽笑大方了。
散步歸來的時候,亨亞日和諸位師長行禮告辭。回了房間,亨亞日先把今日的日誌記完,之後就捧起拳經看了起來。這過目難忘的天份對默書這件事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了,不管你多麼生僻的字,一旦看過、查明,再多讀幾次之後,都會記的很牢,特彆是這種注意力特彆集中的時候。當然了,過目難忘並不是說你在牆上帖了一整牆的報紙,數萬、數十萬的字,然後讓人整個看一遍後,他就能憑著難忘,從頭到尾、一字不差的給你複述出來。那卻不是難忘,那是不忘,這其中的差彆就太大了。而是說,在這有限的時間裡,他能記住他所看到過的主要部分,例如標題等等,要是給他充裕的時間的話,例如十天,甚至一周的時間,他或許是可以辦到的,隻是沒有人會去用這種辦法去考驗過他,當然也沒有用這種方法去考驗的必要。如果真有人去作那種考驗的話,或隻是表演或炫耀,儘是些無用功罷了。那其實是閒的蛋疼,那最終能確認的也隻是真的疼,蛋疼,而且還不止是一個蛋……
第二日早上,亨亞日按照往常的節奏,先是在前院裡跑步,直到楊彥之過來,才來到他的身旁,低聲叫了聲:“伯父。”
楊彥之點了點頭,說道:“你且隨我過來。”
說完,當先邁步朝內院方向走去,亨亞日雖心裡也滿滿的疑問,但也並沒有出聲,隻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後。早晨的時間尚早,這前院裡來往的人很少,隻不過也並不是沒有,還是有人早起,偶爾會路過,或是打理花草的那些,或是操持其它家務,被這些所謂的外人所見自然是不值的。再者說有人來往,也會使得教和學的人精力分散,影響教學成效,所以一個僻靜的地方是必要的。隻是亨亞日想不明白,為什麼楊彥之會引著他到內院中來,而不是就在這院中選擇一處符合要求的地方就好,不過這不重要。
楊彥之帶著亨亞日朝內院裡的主屋方向徑直而去,卻是進了主屋東側的廂房,一進之後,亨亞日就明白楊彥之之所以帶自己過來的緣由了。身後,楊彥之又把門給閉上了,亨亞日則乘機打量起屋子來。
屋子很大,全屋木板鋪就,裡麵看起來是就是個演武廳一樣的東西。內裡的儘頭設置了一個高約二十公分,寬約二丈、長約三丈的演武台。而一進門後,回視入口,大門後左右兩側依牆分列了兩個兵器架,兵器架對象而立,上有的兵器種類不多,就是常見的刀槍棍劍這些,也對稱排列著,除此而外,屋裡再無其它擺設。
楊彥之並沒有帶著亨亞日上到台子上去,隻是在台前的大廳正中,隨意找了個地方,先站定,對亨亞日說道:“亞日,你拳經上的招法看多少了,都還記得麼?”
亨亞日回道:“昨天晚上先是把正本通讀了一遍,後來是主要把前麵二十一式背的精熟,就是意思不大明白。”
“很好,意思不明白沒有關係,你要是能夠完全自學,拿本拳經就可以無師自通的話,那反倒成了怪事。這中間是要有基礎的,說起來複雜,其實也是很簡單的,就是拳經上有很多專門的術語,你首先要能懂;其次你至少要會一些拳腳功夫,不管是南拳抑或是北腿,還是其它什麼的,隻有係統的得到過指點之後,才會明白所用身體部位的道理和它的勁力使用的一些技巧;會的越多,體驗也自越深,想要能夠無師自通的,一般得是宗師才行。比如拳經上會說道使用我們身體的某個部位,我要是手把手的指出那裡,你就一目了然了,拳經所言有專門所指之處的你卻未必會知道是哪裡。另外你接觸到的身體部位多是日常用得到的和醫經上所言的,雖大部分和拳經相差不多,但也都有不一致的地方,都有一些是我們這行專門特指的地方,另外還有就是地域上的差彆等等,南北方對一些部位的表達方式也並不儘相同。若是沒有師傅指點,自以為聰明,是會很容易就練岔了的。有些可能無礙,有些可就有點麻煩,嚴重的甚至會傷及自身,所以說習練拳腳,一樣也是要謙虛謹慎的。”
“伯父,我都記下了。”
“好。貪多嚼不爛,我先把前麵五式整體給你演示一遍,我會儘量的演示得慢一些,你認真看,我今天要教你的也隻是第一式起勢,後麵幾勢也施展出來,是為了是拳意延綿。萬事開頭難,第一式開好了頭,入門之後,後麵的相對就會容易得多。開始時,我會給你慢慢拆解,重複演示,一點一點的講解其中的關緊的地方,若今天早晨把第一式完全學會,後麵的三十六式就容易的多了。”
亨亞日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看仔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