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透著詭異紅光的巨卵狀琥珀物之中,趙保的模樣顯得極為狼狽。
他的頭發如同一團雜亂的枯草,臉上帶著些許痛苦的神情,眉頭緊皺,仿佛正在承受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折磨。
他的身體微微蜷縮,雙目緊閉,一動不動,恰似陷入了一場無法蘇醒的沉睡,又像是一個在水中溺亡之人。
而在這琥珀之中,除了趙保之外,竟還有另外兩人。
準確來講,是一個男女連體的怪胎。
他們身形蒼老無比,瘦骨嶙峋,仿佛被歲月抽乾了所有的血肉,隻剩下一副乾枯的軀殼。
兩人背部相連,渾身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氣。
尤其詭異的是,這對連體怪胎竟牢牢地抓著趙保的手腳,他們的手指猶如乾枯的樹枝,深深地嵌入趙保的肌膚。
他們的兩顆腦袋,緊緊地貼在趙保的腦袋上。
仔細看去,隱隱可見一些紅色的細線如同蛛絲般連他們和趙保的頭顱,這些細線仿佛在傳遞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又似在進行著一場可怕的儀式。
這三個人都仿若在琥珀之中陷入了沉睡,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整個場景猶如一幅來自地獄的畫卷,陰森而恐怖。
正當梁進全神貫注地細細觀察時。
一旁的沈滄溟突然開口了:
“你們進來的洞穴,名叫無相蛇窟。”
“那地方是一個祭祀場,若是你們扒開厚厚的蜃血藤,就會發現下麵儘是累累人骨。”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若從幽深的古井底部傳來:
“而此地,原本名為夔淵。”
“這裡,乃是幽寰族的祭祀聖地,人們相信這是通向幽冥的通道。”
“人死之後,會有夔龍從這無儘深洞之中爬出,接引他們的靈魂前往幽冥。”
“這本是聖地啊,奈何大乾太祖皇帝貪心不足,想要探究下麵的秘密,結果卻激起了這夔淵之中毒瘴噴發,將這葬龍嶺化為死地,使得數萬人為他的貪婪而喪失生命。”
沈滄溟的語氣中充滿了憤怒與無奈,仿佛在訴說著一段被塵封已久的傷痛曆史。
“之後太祖皇帝為了自己的顏麵,甚至還給這裡賜了新名字,賜名為玄金瘴眼,以示皇恩。”
“結果這新名剛賜第二天,他就發現這葬龍嶺已經無法掌控,隻能舍棄,甚至就連他自己的壽元也將近,著實可笑啊。”
說罷,他冷笑一聲,那笑聲在這空曠而陰森的空間裡回蕩,顯得格外淒涼。
梁進聞言,緩緩垂下頭,朝著下方看去。
被他提在手中的溫蘅容還以為梁進要看自己,驚慌失措之下,急忙伸手捂住領口,眼神中滿是慌亂與羞澀。
可梁進的目光,卻直直地落在身下這巨大、黑暗、深不見底的大洞上。
融合了神獸精血之後,梁進對於危險的感知早已遠超普通人類。
此刻,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深不見底的巨洞之中,正散發著一股強烈而致命的危險氣息。
即便他如今麵對二品武者,也能做到鎮定自若、絲毫不懼。
但麵對這巨洞的時候,梁進心中竟生不出絲毫下去探究的念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呐喊:若是下去,必死無疑!
這時。
沈滄溟伸出手,指向了無數血藤纏繞的那巨卵般的琥珀物:
“這東西,名為輪回胎,乃是幽寰族聖物,更是大乾太祖皇帝趙無極朝思暮想要得到的寶物。”
“可惜它當初被幽寰族拋入了夔淵之中,趙無極可不敢進入這夔淵之中,也隻能放棄。”
“而如今,它又被這夔淵吐了出來。”
“你看裡麵那個連體雙胞胎,他便是幽寰族的末代大祭司。”
“當年大乾太祖趙無極請他率幽寰族出山相助,協助趙無極奪得江山。”
“這大祭司自以為幫趙無極登上皇位之後,便能讓幽寰族擺脫宿命,徹底走出深山。可誰知卻落得了一個兔死狗烹的下場,整個幽寰族被趙無極麾下大軍蕩平。”
“趙無極抽了大祭司的骨,給大祭司灌入毒藥,將他關在這葬龍嶺之中。”
“原以為毒瘴爆發之時,這大祭司也應該同那十八路反王一同被毒死了,可誰料大祭司居然活了下來,並且還進入了這輪回胎之中,即將輪回轉世。”
沈滄溟自顧自地說著,仿佛陷入了一段遙遠而痛苦的回憶之中。
他的眼神滄桑,語氣時而憤怒,時而悲傷,尤其這些事已經在他心中憋了漫長的歲月,如今終於有機會傾訴出口。
所以一開口便如決堤的洪水,滔滔不絕。
說到這裡,沈滄溟靜靜地看著血色琥珀之中的那個連體怪胎,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
這樣的怪胎若是在外界,定會被視為妖孽,遭受眾人的唾棄與追殺。
而在這幽寰族之中,卻似乎成為了能溝通神明的巫官神官,享受著族人的敬畏與尊崇。
梁進也湊近了那被稱為輪回胎的血色琥珀,目光緊緊地盯著裡麵的一切,細細地打量著。
隨著觀察的深入,他對這輪回胎的氣息感覺越來越熟悉,仿佛在遙遠的記憶深處,曾與這種氣息有過交集。
“你說這連體雙胞胎想要……輪回轉世?”
梁進不禁開口問道。
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不明白這連體人的輪回轉世,和趙保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係。
但他相信,趙保恐怕是執行緝事廠的捉拿任務,在追捕那兵部侍郎的過程中,無意之中踏入了這個神秘而危險的地方。
沈滄溟回答道:
“大祭司被趙無極抽骨灌毒之後,身體已經殘破不堪,無法再繼續使用。”
“而在這輪回胎之中,大祭司能夠將自己的魂魄轉移到這具肉身之中,從而以新的麵貌繼續存活下來。”
他所說的這具肉身,顯然便是趙保的身體。
梁進聞言,眉頭瞬間皺成了一個“川”字:
“奪舍?”
“這是鵲巢鳩占?”
想到這連體雙胞胎竟然想要霸占趙保的身體,梁進的心中湧起一股怒火。
難怪他們之間的頭部,有著許多猶如紅線般的東西相連。
這個世界上是否存在魂魄,梁進也未曾知曉。
但恐怕所謂的“魂魄”,便是人意識的總稱。
而如果那連體雙胞胎能夠將意識灌入趙保的頭腦裡頭,占據趙保的身體,這不就如同神怪故事之中的奪舍一樣可怕嗎?
沈滄溟聞言,微微有些不滿道:
“何必說得這麼難聽?”
“若非迫不得已,大祭司何必選一具如此孱弱的身體?”
梁進聞言,緩緩轉過頭,目光如炬地看向沈滄溟。
沈滄溟卻同樣直直地盯著梁進。
溫蘅容看看兩人,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迷茫與困惑,完全不明白這兩個家夥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梁進突然問道:
“你是幽寰族的人?”
假設沈滄溟說的話是真的,那麼能夠了解這些陳年舊事之人,要麼是幽寰族的人,要麼是皇帝身邊的心腹。
而這沈滄溟一看就不像是皇帝身邊的人。
果然。
沈滄溟回答道:
“沒錯,我是幽寰族的人。”
“並且,我是最為膽小懦弱的一個。”
“五十年前那一夜,但凡勇敢保衛部族對抗大乾軍隊的族人,都已經死了,隻有我這種一心逃亡的懦夫活到現在。”
說到這裡,沈滄溟的語氣之中充滿了無窮的悲愴和自嘲,他的眼神黯淡無光,仿佛被無儘的黑暗所吞噬。
溫蘅容聞言,心中充滿了驚訝。
她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幽寰族,但是她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聽到了一些足以震驚武林的秘密。
這在武林之中叱吒風雲數十載的沈滄溟,竟然有著如此隱藏的身世!
梁進繼續問道:
“為什麼告訴我們這些?”
沈滄溟聞言,微微一愣,隨後正視梁進,沉聲說道:
“不是告訴你們,而是告訴你!”
顯然溫蘅容被他排除在了談話之外。
不過梁進細想也是,這溫蘅容雖然美豔誘人,有著勾人心魄的魅力,可是從一開始沈滄溟就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仿佛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沈滄溟繼續說道:
“我也原本以為,我已經是世間最後一個幽寰族人,卻沒想到我族之中還有人存活。”
“如今回到故土,才發現大祭司已經開啟了輪回轉世,要不了幾天他就會徹底成功。”
“同時,我居然還遇到了你——我族之後。”
說到這裡,沈滄溟激動地指向了梁進:
“說出你父親和祖先的名字!”
梁進微微疑惑,溫蘅容也同樣一愣,兩人的心中都充滿了驚訝與好奇。
聽沈滄溟這話的意思……梁進也是那幽寰族的人?
“你是不是搞錯了?”
梁進開口道。
沈滄溟卻冷笑一聲:
“看來,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血統。”
“不過看你的年紀也正常,五十年前幽寰族滅族的時候,彆說你沒有出生,就連你父親都恐怕還沒有出生。”
“但是幽寰族的族人,我是不會認錯的。”
說到這裡,沈滄溟猛地抽出了手中長劍。
“鏘!!!”
伴隨著一聲清脆而響亮的長劍出鞘聲,隻見長劍瞬間化為一道寒光,朝著梁進迅猛地劈了過來。
溫蘅容見狀,不由得驚呼一聲。
三品武者出手了!
三品武者的力量已經足夠改變周圍的環境,他們的一招一式都猶如神罰。
這一刻,她卻偏偏被梁進提在手中,想要跑都跑不了。
這也使得她的內心滿是恐懼,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住,無法呼吸。
然而……
這一劍卻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淩厲和可怕。
甚至梁進麵對這一劍,彆說躲避,就連抵擋都沒有,而隻是麵色平靜地看著這一劍落在自己的肩頭。
他已經敏銳地察覺出,沈滄溟這一劍並非進攻,而隻是試探。
“當!!!”
長劍落在梁進肩頭上的瞬間,發出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那聲音在這寂靜的空間裡回蕩,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