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惜靈的意識仿佛陷入了一團混沌。
她已然記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被人從冰冷的地麵上攙扶起來的。
她的目光空洞,眼神遊離,腦海中不斷盤旋著玄鸞衛那死不瞑目的雙眼。
她也記不清,玄鸞衛那可怖的腦袋究竟是被丁峰還是曹賢給匆匆處理掉的。
她隻記得玄鸞衛那雙眼睛,那雙曾經在後宮中無數次與她對視,卻總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眼睛。
自幼,趙惜靈在後宮之中便能經常看到玄鸞衛站崗的身姿。
趙惜靈並不喜歡她,總覺得她渾身散發著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氣息,仿佛一座無法靠近的冰山。
即便是現在,趙惜靈也同樣討厭她。
因為玄鸞衛隻服從於父皇的命令,在趙惜靈眼中,她就像是父皇手中的一把冰冷的劍,隨時可能指向任何違背皇家意誌的人。
但當真的看到玄鸞衛死在自己眼前,鮮血四濺,頭顱滾落,趙惜靈卻隻覺得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難以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這可是她打小就熟悉之人啊!
在這深宮中,雖然彼此之間沒有情感,但玄鸞衛的存在早已成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她頭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原來距離她和她身邊的人竟是如此之近。
近到仿佛一伸手就能觸摸到那冰冷的死亡氣息。
這強烈的衝擊讓趙惜靈憤怒了。
她的雙眼瞬間瞪得滾圓,眼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
她猛地掙開攙扶她的人,那原本纖細的手臂此刻竟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她抬起顫抖的手指,指向遠處的梁進,聲音尖銳而顫抖地怒道:
“大賢良師!”
“你怎可殺了她?”
“你憑什麼殺她?”
她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充滿了憤怒與質問,仿佛要從梁進那裡討回一個公道。
遠處。
梁進緩緩轉過頭來。
他的動作極為緩慢,仿佛帶動了周圍的空氣都為之凝滯。
他那雙猩紅的眸子依然冷漠無比,沒有絲毫的溫度。
梁進給予了答案:
“憑什麼,不能殺她?”
趙惜靈一愣,猶如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整個人瞬間僵住。
玄鸞衛可是大內一等侍衛,官居正三品!
能夠擔任玄鸞衛的,都是功勳之後,更是深得皇族信任之人!
這樣的人,豈可殺?!
但……梁進的反問,卻如同一把尖銳的匕首,直直刺向趙惜靈的內心,讓她一時語塞,無法回答。
她隻能淒然道:
“她不該死的……”
“無論如何,她都不該死的!”
趙惜靈咆哮著,仿佛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發泄心中那無儘的不悅。
梁進淡淡說道:
“不該死?”
“在和我動手之前,不該考慮清楚後果嗎?”
“並且……”
梁進說到這裡,伸出手指向了趙惜靈,那根手指猶如一把鋒利的劍,直直地指向趙惜靈的咽喉:
“是你,害死了她!”
趙惜靈一怔,難以置信地看著梁進,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的言論。
她的雙眼圓睜,眼中滿是憤怒與不解。
梁進繼續說道:
“要不是你下令她對我動手,她本有機會逃走的。”
“趙惜靈,你命她來送死,反倒還質問起我來了?”
“你這人,還真是蠢得可笑。”
他的話語如同一連串的利箭,射向趙惜靈,每一句話都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趙惜靈聽著這話,一時間竟有些緩不過神來。
詭辯!
這一定是梁進的詭辯!
她在心中不斷呐喊,她不認可這個說法,她無法接受自己害死了玄鸞衛的事實。
這時。
梁進已經懶得理會趙惜靈。
他轉回頭,視線看向了第三條手臂提著的殘心:
“到你了。”
他的聲音冷漠而無情,仿佛在宣判著殘心的死刑。
殘心麵對死亡逼近,她沒有向古金福那樣怕死求饒,眼中沒有絲毫的怯懦與恐懼。
她也沒有向玄鸞衛那樣寧死不屈,展現出強硬的姿態。
她吃力地轉過頭,目光穿越了黑暗,直直地看向遠處的趙惜靈,充滿了溺愛卻又悲傷。
仿佛要將趙惜靈的模樣深深印在腦海之中。
她用力張口,可是夔臂死死掐著她的脖子,使得她根本沒辦法說出話來。
可她還是在動著嘴巴,無聲地訴說著她對趙惜靈的最後的話。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不舍與牽掛。
趙惜靈卻看懂了她的嘴型。
殘心分明在說:
“公主,我再也不能保護你了。”
“請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那無聲的話語,仿佛一道暖流,卻又帶著無儘的悲傷,流淌進趙惜靈的心中。
說完之後,殘心雙目泫淚,淚水順著她那蒼白的臉頰緩緩滑落。
她勉強衝著趙惜靈露出一絲笑容,那笑容中充滿了慈愛與欣慰,仿佛在告訴趙惜靈,不要為她的死而難過。
她這一生無牽無掛,唯獨她從小帶大的趙惜靈,是她最難割舍之人,也是她願意獻上性命保護之人。
臨死之際,她隻想多看趙惜靈一眼,將趙惜靈的一切都深深銘記。
在這一刻。
趙惜靈那原本自私自利的內心,終於猶如遭受了一記重錘的猛擊,猛地一顫。
她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情感,那是從未有過的恐懼與不舍。
她急忙朝著梁進跑去,腳步踉蹌,仿佛隨時都會摔倒。
她急迫高喊叫道:
“不!”
“停下!”
“你快給本宮停下!!!”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哀求,仿佛在呼喚著最後的希望。
曹賢和丁峰見狀,急忙牢牢拉住趙惜靈。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擔憂與焦急,深知此時梁進已經殺心大起,趙惜靈此時過去隻會遭遇危險。
趙惜靈卻在拚命掙紮,她的身體扭動著,仿佛一隻被困住的野獸。
她不斷大喊:
“不要殺她!”
“你給我住手啊!!!”
她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充滿了無助與絕望。
趙惜靈是真的慌了。
古金福死令她憤怒,玄鸞衛死令她感觸。
可唯獨她不能看著殘心去死!
趙惜靈的母妃死得早,父皇又整日忙碌很少陪她。
而後宮之中,不知道多少妃子想要她死!
可以說,趙惜靈是被殘心從小守護帶大的。
在趙惜靈的心中,殘心不僅僅是她的保鏢,不僅僅是她的奴仆,更是她在這冰冷深宮中最親近的人。
趙惜靈曾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殘心隻不過是她的保鏢,是她的奴仆,是在為朝廷和她家辦事的人。
她生在帝王家,不能對殘心產生依戀和感情,而是隻能將殘心當做一把刀來使用。
然而此時,當她看著殘心就要死在自己眼前之時,她才發現……她做不到!
她無法鐵石心腸,無法冷血無情。
她並不想讓殘心死!
可惜……
梁進又豈會聽她的命令?
他那隻烏黑猙獰的夔臂正在蓄力,肌肉緊繃,血管暴起。
尖銳的指甲甚至都刺入了殘心的脖子裡頭,刺出了幾個血洞,鮮血直流,在殘心那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殘心,將死!
就在梁進要發動內力,將殘心也送去跟古金福、玄鸞衛地下相會之時。
趙惜靈終於崩潰了!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與無助,仿佛世界已經崩塌。
她猛地推開攔住她的人,那原本無力的雙手此刻竟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她尖叫道:
“求求你!彆殺她!”
“本宮……我……我給你跪下了!”
說完,趙惜靈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這一跪,驚得一旁的曹賢和丁峰大驚失色:
“公主!”
他們的聲音中充滿了震驚與惶恐,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千金之軀,竟跪平民?!
兩人一愣,當即不敢再站著,也急忙跪在了趙惜靈身邊。
他們的身體深深跪伏,幾乎是爬在地上,不敢讓自己跪得比趙惜靈高,生怕觸犯了皇家的威嚴。
梁進聽到趙惜靈跪地之聲,他那冷漠無比的臉終於微微動容。
他扭過頭,看向趙惜靈。
隻見趙惜靈此時滿麵淚水,淚水順著她那美麗的臉頰肆意流淌,打濕了她的衣襟。
她跪在地上,滿是哀求:
“求求你了!大賢良師!”
“是我錯了,之前一直都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