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家靈堂。
暴雨稍歇.
雨後的譚家宅院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死亡氣息。
屋簷上的積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譚家大院的沉寂。
一群人踏碎積水,從大門迅速湧入了靈堂之中。
“在這裡值守的人呢?”
“為何一個都不見了?”
一聲厲喝驟然炸響,如同驚雷在空曠的靈堂中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厲聲質問之人身著玄色金鷹製服,腰間配著一把鎏金寶刀
此人,乃是東州六扇門統領羅欒。
他雖然隻是一個五品武者,但是卻能夠依靠權謀手腕和鑽營功夫,硬生生將四品境界的統帶梁奇誌給排擠走。
這也導致東州六扇門中對他不服氣者頗多,羅欒深知自己在這個位置上如履薄冰。
麵對那些不服他的部下,那些虎視眈眈的對手,這迫使羅欒不得不時刻繃緊神經,以更強硬、更狠厲的姿態來彈壓一切可能的挑戰。
“大人,兄弟們恐怕都“
老捕頭的聲音顫抖著,他指著地上那些散發著惡臭的膿水。
那些液體呈現出詭異的墨綠色,在燭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膿水中浸泡著的捕快製服和公刀,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麼可怕的故事。
這驚悚的發現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所有六扇門捕快脊背發涼,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一名年輕氣盛的捕快,或許是出於職責,或許是難以置信,下意識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觸碰那灘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膿水。
“彆碰!”
老捕頭如同被蠍子蜇了一般,猛地撲過去,一把將他狠狠拽了回來,力道之大讓年輕捕快一個趔趄:
“小心!這鬼東西……有劇毒!”
捕快們看著膿水之中被腐蝕得坑坑窪窪、失去了光澤的公刀,一個個不由得沉默下來。
羅欒也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喉結滾動了一下。
六扇門的捕快們訓練有素地取出避毒藥含在舌下,戴上特製的麂皮手套,唯恐皮膚沾上哪怕一丁點那致命的汙穢。
緊接著,刺鼻的石灰粉被大把大把地拋灑出來,覆蓋在那一灘灘腥臭的膿水之上,發出“嗤嗤”的聲響,騰起陣陣嗆人的白煙。
羅欒讓自己麵上保持著鎮定,他剛想開口下令徹查。
突然!
靈堂之外卻傳來一陣更為沉重、更具壓迫感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整齊劃一,帶著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與六扇門捕快的雜亂截然不同。
羅欒抬頭望去,隻見一隊人馬踏著積水大步而來。
他立刻認出了為首之人!
隻見羅欒立刻收斂了所有的怒容,換上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甚至帶著幾分諂媚,急忙率領所有手下朝著來人的方向,齊刷刷地躬身行禮,聲音洪亮而謙卑:
“參見侯爺!“
隻見來者,是一位身著華貴錦袍、氣度雍容的老者。
他鬢角雖已染上霜華,但身軀依舊挺拔如鬆,步履矯健沉穩,絲毫不顯老態,甚至比許多年輕人更具力量感。
老者麵容威嚴,目光如電,掃視間自帶一股久居上位的壓迫力。
簇擁在他身後的,是十餘位氣息精悍、眼神銳利的隨從。
他們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行動間步伐沉穩有力,帶著濃重的行伍烙印和鐵血煞氣,顯然都是軍伍中錘煉出的高手,實力遠超普通六扇門捕快。
當這位老者緩步走入靈堂,羅欒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喘一口。
因為這老者不僅是一名真正強者,更是有著尊貴的身份——銀翼侯石丹琴!
“本侯收到消息,此地有《東南五州布防圖》的線索。”
“你們六扇門既然先來一步,可有發現?”
石丹琴一邊走入靈堂,一邊昂聲發問。
羅欒聞言,一臉迷惑,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譚家什麼時候同《東南五州布防圖》失竊案扯上聯係了?
石丹琴看到羅欒這副茫然無措、一問三不知的樣子,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濃烈的失望與厭惡。
他不耐煩地冷哼一聲,直接下達了命令:
“搜!”
軍士們領命之後立刻分散開來,對靈堂展開了極其粗暴而徹底的搜查。
翻箱倒櫃,敲打牆壁,甚至用刀鞘猛擊棺木。
粗暴的動作震得靈堂內灰塵簌簌落下。
很快。
一名軍士的目光鎖定了一口棺材。
他敏銳地發現這口棺材的蓋子邊緣有些微鬆動,幾顆本應釘死的棺材釘似乎被人為撬起過。
他毫不猶豫,上前一步,雙手抓住棺蓋邊緣,猛地掀開。
當那軍士伸手在棺內摸索片刻,竟真的從中扯出了一張折疊整齊的、略顯陳舊的圖紙!
他迅速展開圖紙,隻看了一眼,臉色驟然大變!
他如同發現了驚天寶藏般,捧著圖紙疾步來到石丹琴麵前,單膝跪地,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侯爺!找到了!”
“那口棺材裡麵,發現了其中一張布防圖!”
《東南五州布防圖》並非單張圖紙,而是由數十張詳儘的區域圖組合而成的核心軍事機密!
如今發現其中一張,相當於發現了重要線索,這讓石丹琴冰冷如鐵的麵色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靈堂中那密密麻麻排列的棺材,聲音如同寒冰摩擦:
“哼!想借著這滿堂棺材,掩人耳目,將我大乾的邊防重器偷運出境?”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黑沉沉的棺木,仿佛在看一堆礙眼的垃圾:
“劉立賢!這個叛國逆賊!當真是好算計!好膽量!”
“給本侯——撬!把所有的棺材都給本侯撬開!裡裡外外,仔仔細細地搜!一寸地方也不許放過!”
石丹琴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霎時間,整個靈堂變成了暴力的拆解場。
沉重的鋼刀插入棺蓋縫隙,伴隨著刺耳的木頭撕裂聲和金屬釘的崩飛聲,一口又一口棺材被粗暴地撬開!
裡麵譚家人的遺體,如同丟棄垃圾一般,被毫不留情地拖拽出來,隨意地拋擲在地上,甚至相互堆疊!
當初步檢查棺材內部未發現更多圖紙後,那些軍士眼中凶光更盛。
他們竟抽出隨身攜帶的鋒利短刃,開始對地上的遺體進行更為慘無人道的“檢查”——開膛破肚!
冰冷的刀刃劃開皮肉,翻找內臟,試圖從屍體的內部找出可能隱藏的線索!
靈堂的地麵,瞬間被粘稠的暗紅色血液和破碎的內臟組織所覆蓋,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與屍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足以讓最堅強的人精神崩潰的恐怖氣息!
顯然這些軍士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同類的屍體對於他們而言,跟一堆普通的肉並沒有什麼區彆。
羅欒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心臟狂跳,手腳冰涼,一股巨大的恐懼和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他正是因為忌憚化龍門的恐怖報複,才下令將譚家屍首收斂整齊,不敢有絲毫怠慢。
如今,銀翼侯手下這般毫無顧忌地踐踏遺體、毀壞靈堂,這簡直是赤裸裸地抽化龍門的耳光!
一旦消息走漏,後果不堪設想!
他下意識地想要上前勸阻。
但他很快還是止住了這個念頭。
其一,《東南五州布防圖》失竊案牽連太大,已震動朝野,軍中大佬親自督辦,他羅欒一個小小的五品統領,在銀翼侯麵前連螻蟻都不如,根本沒有置喙的資格!
其二,羅欒也正好利用銀翼侯來得罪化龍門,讓雙方衝突加劇,鬥個兩敗俱傷。這樣朝廷才會重視,必然會全力打壓化龍門,他羅欒身上的壓力自然就輕了!
想通之後,他立刻換上一副恭敬而識時務的表情,對著石丹琴抱拳道:
“侯爺神威!小人愚鈍,未能察覺叛逆如此奸計。”
“此地既有侯爺親自坐鎮查辦,小人及麾下在此反倒礙手礙腳。”
“小人這就帶人將譚家內外牢牢封鎖,確保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絕不讓任何宵小乾擾侯爺查案!”
石丹琴聞言,眉頭皺起,眼中流露出厭惡。
六扇門本就擅長查案。
雖然這個案子是軍中負責,但是六扇門從旁輔助責無旁貸。
如今這個羅欒居然想要置身事外,是在等著看自己笑話,還是說羅欒也想要在這場權利鬥爭之中站隊了?
不過石丹琴也不屑於跟這種小人物多廢話一句。
他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猶如驅趕蒼蠅一樣。
羅欒如蒙大赦,心中暗喜,立刻躬身:
“小人告退!”
他轉身就要帶著手下捕快迅速撤離這個是非之地、血腥煉獄。
可突然——
一股陰冷、粘稠、仿佛從九幽地獄深處滲透出來的恐怖殺氣,毫無征兆地降臨!
如同無形的巨大寒冰,瞬間覆蓋了整個譚家大院!
空氣仿佛凝固,溫度驟降,連屋簷滴落的水珠都似乎在半空停滯了一瞬!
這讓所有人神色一凜,羅欒等人的腳步也不由得停了下來。
膽敢當這六扇門統領和銀翼侯的麵前露殺氣,此人膽子不小!
與此同時,一聲淒厲到極點、蘊含著滔天怨恨和暴怒的尖嘯,撕裂了夜空,狠狠砸進每個人的耳膜:
“你騙我!”
“獨孤恨根本就不在城東草廬!”
“敢騙我!你找死!”
這聲音淒厲如鬼哭,伴隨著一道白色身影飄然而至。
李雪晴披麻戴孝,麵色蒼白如紙,唯有那雙眼睛燃燒著駭人的怒火。
她落在院中時,連地上的積水都沒有濺起一絲漣漪,這份輕功造詣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眾人看到李雪晴,都是微微一愣。
他們沒見過這號人,更沒聽說過東州武林之中有這麼一號輕功卓絕的武者。
但強烈的危機感讓所有人汗毛倒豎,手不由自主地按向了腰間的兵刃,體內真氣瘋狂運轉,進入高度戒備狀態。
眼前這個婦人,絕對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存在!
李雪晴那雙燃燒著複仇火焰的眸子掃過院中眾人,也閃過一絲意外和疑惑。
她強壓下心中被欺騙的狂怒,聲音冰冷刺骨,如同冰刀刮過:
“你們又是什麼人?”
“剛才給我報信那名弟子呢?”
羅欒反應極快。
他聽到“報信弟子”幾個字,再結合李雪晴披麻戴孝的身份和她話語中提到的“獨孤恨”,瞬間就將今夜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恐怕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借刀殺人之局!
而他們六扇門和銀翼侯,好死不死地撞在了這位暴怒的化龍門長老的槍口上!
尤其……當他們正在……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感攫住了羅欒,他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的官服!
完了!
果然。
還不等眾人回答,李雪晴視線一轉,看向了被翻得亂糟糟的靈堂內部。
當李雪晴看清靈堂內的慘狀時,時間仿佛凝固了。
她的瞳孔劇烈收縮,嘴唇顫抖著,卻發不出聲音。
她看到了那些被暴力撬開、如同破爛般丟棄在一旁的棺材蓋板!
她看到了那些被像垃圾一樣拖拽出來、隨意拋擲在地上、甚至堆疊在一起的親人遺體!
她更看到了……那些手持利刃、滿手鮮血淋漓、正在她至親之人遺體上開膛破肚、翻找內臟的……禽獸!
這一幕,深深刺激了李雪晴的神經。
“啊!!!”
終於,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夜空。
她的眼睛瞬間變得血紅一片,眼球因為極度的暴怒而幾乎要凸出眼眶!根根血絲密布,如同蛛網!
她猛地轉過頭,血紅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死死地、惡狠狠地釘在了院中每一個人的臉上!
“該——死——!!!”
“你——們——全——都——該——死——啊——!!!”
恐怖的殺氣,如同積蓄了千萬年的海嘯,以李雪晴為中心轟然爆發,橫掃整個譚家大院。
靈堂內的燭火齊齊熄滅,隻剩下慘白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