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巨大衝擊與奇異感動的暖流,瞬間淹沒了她。
梁進心中暗笑,前世電視裡學來的小把戲,放在這方世界,效果果然拔群!
半晌的死寂之後。
韓童第一個從巨大的震撼中清醒過來,他幾乎是撲到梁進麵前,指著那水晶,聲音因激動而發顫:
“先生!這……這到底是什麼道理?是這水晶打磨的形狀嗎?為何要三棱?”
“這角度……這陽光入射角……為什麼會出現如此清晰分明的七色光帶?”
“是光本身就有顏色,還是被這水晶‘分解’出來的?”
“快讓我好好看看,好好研究研究!”
少年求知若渴的目光幾乎要把那水晶燒穿,他忍不住伸出小手,就要朝著那三棱水晶抓去。
韓童的驚呼也如同冷水,瞬間將木山青從失神中澆醒。
她猛地意識到自己還被梁進緊緊攥著手腕!
巨大的羞惱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瞬間壓過了剛才那片刻的悸動!
“你!”
木山青猛地抬頭,雙眸噴火,怒視梁進,那眼神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她用力一掙,這一次,梁進恰到好處地鬆開了力道。
隻見木山青閃電般抽回自己的手,仿佛那掌心還殘留著滾燙的烙印。
緊接著,她另一隻手快如疾風,一把將梁進手中那塊惹禍的水晶三棱柱奪了過來!
動作之快,甚至帶起了一道殘影。
她緊緊攥著那塊冰涼的水晶,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她板著臉,聲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冷意:
“宋先生!請自重!”
“今日之事,荒唐至極!望你……好自為之!”
“若再有下次……”
她後麵的話沒說,但那冰冷的殺意已不言而喻。
話音未落,木山青已猛地轉身,青色衣袂帶起一陣勁風。
她足尖在地上一點,身形如輕鴻般飄然而起,穩穩落在自己的馬背上,動作行雲流水,卻也透著決絕的怒意。
“駕!”
一聲清叱,她甚至不再看眾人一眼,猛地一夾馬腹,那匹神駿的青驄馬長嘶一聲,載著怒氣衝衝的主人,絕塵而去。
眾人麵麵相覷,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鐘離撼和斐彪咂咂嘴,都覺得宋先生這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這下徹底搞砸了。
韓童則擔憂地看著梁進,又望望木山青消失的方向,小臉上滿是糾結。
唯有梁進,嘴角卻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望著木山青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並無半分懊惱。
若是她當場將這塊水晶砸得粉碎,那才是真的憤怒,真的厭惡,再無轉圜餘地。
可她,卻將它奪走了。
緊緊地攥在手心,帶走了。
這哪裡是厭惡?
這分明是……口是心非!
“好了,都彆愣著了。”
梁進收回目光,神色恢複如常,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風波從未發生。
他翻身上馬,動作依舊瀟灑從容:
“時辰不早了,繼續趕路吧。宴山,就在前方了。”
接下來的行程,氣氛明顯變得微妙。
木山青刻意拉開了與隊伍的距離,遠遠地綴在後麵,若非必要,絕不靠近,更不與梁進有任何眼神或言語的交集。
她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生人勿近的寒冰氣場,連韓童幾次想湊近請教問題,都被那冰冷的眼神逼退。
梁進對此心知肚明,更不著急。
他深諳“欲擒故縱”之道,想要達成目標,就不能急於求成。
他亦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禮數,神色如常地與鐘離撼、斐彪談論著宴山寨的見聞,指點著韓童的疑惑。
仿佛之前那場孟浪之舉真的隻是無心之失,再未對木山青有任何逾越的舉動或言語。
這份從容與淡然,反倒讓鐘離撼等人心中暗自嘀咕,看不透這位宋英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
……
九空無界。
天空依舊是那片令人壓抑窒息的血紅,凝固的雲層如同乾涸的血痂。
大地死寂,了無生氣,唯有那座亙古矗立的枉死城,在血色的天光下投下巨大而猙獰的陰影。
城中,武者們的廝殺仍在繼續。
刀劍碰撞的鏗鏘,內力爆裂的轟鳴,垂死的慘嚎,依舊交織成一首永不停歇的死亡交響曲。
然而,仔細觀察便能發現,許多身影的動作不再那麼歇斯底裡。
梁進高踞於枉死城上空一處無形的虛空節點,如同冷漠的神祇,俯瞰著下方這座巨大的血肉磨盤。
他幽深的目光掃過城中幾處他重點關注的區域,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
“嗯?”
“今天,怎麼這麼多人都變了?”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嚴子安。
這位緝事廠的四檔頭,早已不複初入九空無界時的震驚、憤怒與強烈的探索欲。
他正與同樣收斂了氣息的岑睿峰,借著混亂戰局的掩護,不動聲色地移動著位置,時而靠近某個落單的、看起來有些資曆的武者,低聲交談幾句。
他們在有意無意地打探著關於宴山寨和這枉死城的信息,甚至不時會問到京城出現的“影子之城”。
他們顯然已在九空無界之外達成了某種共識,製定了行動計劃,在這裡進行著隱秘的情報收集。
梁進的視線轉向另一個方向。
木山青的身影出現在枉死城一個偏僻荒蕪的角落,斷壁殘垣將她與喧囂的戰場隔絕開來。
她並未如往日那般,執著地尋找嚴子安廝殺,或是去試圖揪出那個兩次用弓箭射殺她的神秘高手。
此刻的她,對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興趣。
隻見她背靠著半堵冰冷的牆,微微低著頭,一隻手探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塊水晶三棱柱。
她將水晶對著頭頂那片永不消散的血紅色天光,嘗試著調整角度,想要將光線折射到自己的另一隻手掌上。
然而,這九空無界的“天光”並非真實的日光,而她手中的水晶也並非實體,隻是她強烈意念在此地的具象化投影。
任憑她如何變換角度,掌心依舊是那片被血色浸染的陰影,期待中的七彩虹霓,始終未能出現。
一次,兩次……木山青的動作從最初的期待,漸漸變得有些急躁。
她咬著下唇,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執拗和……氣餒。
最終,她頹然地停止了嘗試,緊緊攥著那塊虛幻的水晶,背靠著冰冷的牆壁,仰頭望著血色的天空,清冷的側影在廢墟中顯得格外孤獨落寞。
而變化最大的,反而是宴山寨那一群人。
甚至準確說下來,宴山寨之中少了很多人!
這一次宴山寨之中,起碼有幾十人跟隨寨主尹雷淩前去參加盜聖組織的行動,而能夠進入九空無界之中的也有六個人。
但是現在,整個宴山寨之中,卻隻剩下了尹雷淩一個人。
那“矮閻羅”孟廣和其餘的宴山寨人,竟然一個都看不見了。
“看來,他們遇到危險了。”
梁進大致能猜出狀況。
這一次梁進可是將絕大部分進入過【九空無界】的武者都拉了進來。
受到梁進的召喚,卻沒能出現在【九空無界】那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個武者已經死了。
隻有死人,才會永遠脫離九空無界。
即便是尹雷淩,這位曾經意氣風發、野心勃勃、視綠林群雄如無物的三品高手,此刻也完全變了模樣。
他獨自一人蜷縮在另一處遠離戰場的斷牆下,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麵,昔日的狂傲與鋒芒蕩然無存。
隻剩下深不見底的頹唐、挫敗和一種……心力交瘁的無奈。
那是一種被徹底打垮了脊梁的狀態。
燕三娘也還活著。
她在一處角樓陰影裡,精神狀態同樣不佳。
她遠遠地看到了尹雷淩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神複雜,有痛惜,有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自身難保的疲憊和焦慮。
她似乎連上前安慰的力氣和心情都沒有了。
現實世界顯然還有更緊迫、更沉重的事情等待她去處理,牽扯著她全部的心神。
隻見她最後深深地、帶著無儘憂慮地望了一眼尹雷淩頹喪的背影,隨即毫不猶豫地抽出腰間的柳葉短刀。
寒光一閃,沒有半分遲疑,刀刃精準地抹過了自己纖細的脖頸!
動作決絕而狠辣。
她的身影瞬間化作一縷淡薄的青煙,消散在九空無界血色的空氣中,主動結束了這次“旅程”。
“損失慘重,士氣崩頹,連尹雷淩這等人物都被打擊至此……”
梁進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虛空中敲擊著,如同在彈奏無聲的樂章:
“看來他們遭遇的,遠不止是硬點子那麼簡單。”
“是陷阱?是背叛?還是……遇到了某種超出他們理解範疇的恐怖?”
梁進可是知曉尹雷淩的性格。
尹雷淩見過了各種大風大浪,又有著三品境界,其意誌力和心性已經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的。
可即便這樣的人,卻竟然也被打擊得如此頹廢。
“若他死在這次變故中,倒是省了我天大的麻煩,接收他留下的勢力順理成章。”
梁進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精光:
“可他不死……終究是個麻煩。”
“綠林道,名聲大過天。”
“我如今在宴山寨根基漸穩,聲望頗隆,若貿然出手除掉尹雷淩,消息一旦走漏,頃刻間便會眾叛親離,背上弑主奪位的惡名,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必須另尋良策……”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下方那死氣沉沉、廝殺漸弱的枉死城。
沒有了嚴子安、岑睿峰、尹雷淩和木山青這些高手參與,導致枉死城戰場中提供的“武道精神”稀薄而駁雜,效率遠不如前。
“既然你們一個個都心不在焉,不願好好廝殺,為我提供養料……”
“那麼,留著你們還有何用?!”
虛空中,梁進的身形驟然凝實,一步踏出,如同瞬移般出現在枉死城中心那座最高的、直刺血色蒼穹的黑塔之巔!
塔身冰冷,散發著亙古的死亡氣息。
他俯瞰著下方如同螻蟻般爭鬥的眾生,眼神漠然,如同看著一群待宰的牲畜。
右手緩緩抬起,虛握。
嗡——!
一柄線條流暢完美、散發著森然寒意的長弓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正是玉影弓!
弓身晶瑩,仿佛有月光在其中流淌,與這血色的死亡世界格格不入,卻又帶著一種審判般的致命美感。
梁進左手虛空一引,一支巨箭,無聲地搭在了弓弦之上。
弓如滿月!
箭指蒼生!
箭簇緩緩移動,最終,精準地鎖定了下方那些在戰鬥中劃水、躲藏、心不在焉、無法為他提供足夠“價值”的靈魂!
“都早點去死吧!”
弓弦,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