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進如今雖然能靠學識來讓木山青折服,可是想要木山青能夠為他效力的話,還需要讓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才行。
原本他正愁如何使關係緊密。
而當梁進敏銳捕捉到木山青對自己的那一絲欽慕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必須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將這份萌芽的“欽慕”,催化成更牢固的、對他有利的聯係!
雖然木山青容貌平平,但是梁進並不看重容貌,更看重的是能力。
心念電轉間,梁進已有了主意。
他不動聲色地將韓童的問題講解完畢,待少年陷入沉思消化時,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對眾人道:
“諸位在此稍歇,飲馬解乏。”
“方才講解時,忽想起一事,需得去那宴東城中采買幾樣合用之物,去去便回。”
他的語氣隨意自然,仿佛真的隻是臨時起意。
眾人不疑有他,點頭應允。
梁進翻身上馬,一抖韁繩,朝著不遠處的宴東城門疾馳而去,很快消失在城門洞的陰影裡。
林下恢複了平靜,隻有馬鼻不時嘶鳴。
時間一點點流逝,日頭開始西斜,樹影被拉得越來越長。
一個時辰過去了,梁進仍未回轉。
木山青倚著樹乾,目光看似落在遠處官道上揚起的煙塵,心神卻有些飄忽。
宋先生……去買什麼了?
竟耽擱如此之久?
這宴東城不過是座小城,有何物值得他專程跑一趟?
她心中泛起一絲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淡淡的疑惑和……等待的焦灼。
終於。
當炎熱的天氣正值頂峰時,一陣熟悉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梁進的身影出現在官道儘頭,策馬而來。
木山青心中那絲莫名的焦灼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鬆。
她看著梁進策馬走近,翻身下馬,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一絲淺淡的笑意,隨口問道:
“宋先生去了這許久,不知買了些什麼新奇好用的物件?”
這純粹是打破等待沉默的寒暄,她並未期待任何特彆的答案。
然而。
梁進的動作卻頓住了。
他並未看向其他人,而是徑直轉過身,那雙深邃明亮的眼睛,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和溫和,直直地看向木山青。
“此行入城,所購之物,倒是為木姑娘而備。”
梁進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磁性。
“為我?!”
木山青臉上的淺笑瞬間凝固,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然狂跳!
一股混雜著驚訝、錯愕、以及一絲被當眾點破的強烈尷尬猛地衝上頭頂!
她幾乎是本能地、帶著一絲慌亂地朝四周看去。
眾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聚焦在她身上。
這讓她臉頰的溫度驟然升高!
她強自壓下心頭的波瀾,麵色竭力維持著一貫的清冷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刻意的疏離與微慍,聲音也冷了幾分:
“我……我並無短缺之物。”
梁進卻仿佛對木山青的不悅視若無睹。
他非但沒有退縮,反而翻身下馬,步伐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朝著木山青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在斜陽下拉長,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我猶記得就在昨日,木姑娘望著長州這萬裡無雲的乾燥天空,曾輕聲歎息,說自從進入此地,已許久未曾見過彩虹,心中頗為惋惜遺憾。”
梁進的朗聲說道。
木山青的瞳孔微微一縮,那確實是她在途中閒聊時隨口一提的感慨,連她自己都幾乎忘了。
梁進繼續道,語氣越發柔和,卻字字敲擊著她的心防:
“木姑娘還說,自己曾獨居山間,最喜雨後初晴,看那七彩長虹橫貫天際,色彩繽紛,瑰麗如夢。”
“常一人靜坐半日,隻為一觀其變幻消散。”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時光:
“宋某當時聽在耳中,便已記在心上。”
“所以今日趁著入城之機,我便想著,定要為木姑娘……買來一道彩虹。”
買彩虹?!
此言一出,不僅木山青徹底愣住。
連一旁看戲的鐘離撼、斐彪,乃至沉浸在求知中的韓童,都齊齊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荒謬與不可思議。
彩虹?
那是天地造化,雲水之精,豈是凡俗金銀所能購買?
這宋先生莫非是熱昏了頭?
木山青聞言,隻覺一股氣血直衝腦門,臉頰瞬間紅得如同熟透的蝦子!
羞、怒、驚、疑,還有一絲被這近乎荒唐的言語撩撥出的、連她自己都拒絕承認的、微不可察的悸動,在她胸腔裡翻江倒海!
她看著步步緊逼的梁進,眼神複雜變幻,時而想厲聲斥責其孟浪無禮,時而又被那話語中隱含的用心所觸動.
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一種被冒犯的強烈怒意。
她猛地一咬下唇,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麵罩寒霜,聲音冷冽如冰,帶著斬釘截鐵的斥責:
“宋先生此言,荒謬至極!”
“簡直……”
她再次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
“輕、浮、至、極!”
氣氛徹底凝固,隻剩下熱風卷過沙礫的沙沙聲。
眾人到這時,也終於察覺到了梁進對木山青的攻勢。
鐘離撼和斐彪對視一眼,眼中的戲謔更濃,就差搬個小板凳嗑瓜子了。
韓童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看看麵沉似水的木山青,又看看神色篤定的梁進,突然靈光一閃,自以為找到了答案,興奮地插嘴道:
“先生!您是買了清水回來嗎?”
“在日光下以特定角度噴灑水霧,便能折射出七彩霓虹!”
他的視線,依舊牢牢鎖在木山青那張因羞惱而更顯生動的臉上,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
“不。”
“那樣的彩虹,轉瞬即逝,太過縹緲,如同鏡花水月,難以把握。”
他繼續緩步向木山青走去。
他的步伐很穩,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堅定。
“而我想要送給木姑娘的……”
“是可以被捧在掌心。”
“任時光流轉,亦能長久相伴的……”
“彩虹。”
他的腳步停在木山青麵前,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籠罩。
在木山青錯愕、警惕又隱含一絲慌亂的目光中,梁進忽然閃電般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下意識想要縮回的左手手腕!
“放肆!”
木山青勃然色變,三品高手的威壓瞬間爆發,真氣鼓蕩,就要將這不軌之徒震開!
她從未想過,此人竟敢如此大膽!
可梁進豈會由她?
他的手掌卻如同最堅韌的合金鑄就的鐵鉗,蘊含著一種遠超他表麵境界的的巨力!
木山青那足以震碎精鐵的雄渾真氣撞上去,竟如同泥牛入海!
她手腕劇痛,竟絲毫掙脫不得!
這突如其來的、絕對力量上的壓製,讓她心頭劇震,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駭!
就在木山青驚怒交加,幾乎要不顧一切施展殺招的瞬間。
梁進另一隻手已迅捷無比地探入懷中。
在所有人好奇、驚疑、甚至帶著一絲緊張的目光注視下,他取出了一個物件。
那是一塊水晶。
約莫一指長短,通體剔透晶瑩,並無繁複的雕琢,隻是被打磨成了光滑無比、棱角分明的三棱柱形狀。
陽光穿過它,在梁進掌心投下幾道清晰的光斑。
鐘離撼和斐彪眼中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
水晶雖剔透,但在他們這等見慣奇珍異寶的江湖人眼中,實在算不得什麼稀罕物。
尤其這打磨手法,雖稱得上規整,卻毫無大師匠氣,顯然是梁進自己動手所為。
簡單來說,這東西既不夠貴重,也不夠精美。
斐彪忍不住湊到鐘離撼耳邊,用極低的聲音嘀咕:
“宋英雄學究天人,這點咱服。”
“可這追女人的手段……嘖嘖,怕是連我家鄰居的小崽子都不如!”
“木姑娘何等人物?這等粗陋玩意兒,怕不是要火上澆油?”
這木山青一看就出身不凡,眼光極高,這種尋常之物恐怕難以入她的眼。
能夠令她正眼看待的,恐怕也隻有真正的稀世珍寶才行。
此時。
卻見梁進已將那塊水晶三棱柱輕輕置於她被強行攤開的、白皙如玉的手掌上方。
然後,梁進微微側身,調整著水晶的角度,讓它精確地對準了西斜的、依舊熾烈的陽光。
下一刻。
奇跡發生了!
當那束金黃的陽光穿過那看似平凡無奇的三棱水晶時,仿佛被賦予了魔法!
一道清晰、明豔、由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光帶完美排列而成的、袖珍而完整的彩虹,如同被神靈之手從九天之上裁剪下來,無比精準、無比溫順地投射在了木山青那微微顫抖的掌心之上!
那七彩的光帶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流淌、跳躍,色彩純淨得令人心醉。
邊緣清晰得如同最精致的工筆畫,仿佛真的將一道凝固的、微縮的天地奇觀,捧在了她的手中!
嘶——!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馬兒都仿佛被這神跡般的一幕驚得噤聲!
緊接著,是數聲整齊劃一的、倒抽冷氣的聲音!
鐘離撼張大了嘴,能塞進一個鴨蛋;斐彪眼珠子瞪得溜圓,仿佛要掉出來。
童更是激動得小臉通紅,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嘴裡無意識地喃喃:
“這……這怎麼可能?!”
“他竟然真的……將彩虹放在木姑娘掌心了!”
而木山青,這位見多識廣、心誌堅韌的三品高手,此刻也完全被掌心的景象所震撼!
她忘記了掙紮,忘記了憤怒,忘記了手腕的疼痛,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她隻是呆呆地、難以置信地、近乎癡迷地看著自己掌心上那道小小的、卻無比真實的七彩光帶。
那絢麗的色彩,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穿透了她層層包裹的冰冷外殼,直抵內心深處某個柔軟而隱秘的角落。
那是她獨居山間時,對雨後彩虹純粹的喜愛與向往。
是塵封已久、幾乎被遺忘的少女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