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令毫無主見,竟因這點小事上奏朝廷。他在縱容地方大族作威作福呢?地方父母官竟然還能被地方小族挾持,這是什麼道理?臣建議將三原令免職,警示天下縣令。”
李瑄出班向李隆基拱手說道。
新的法度一定要強硬。
困難像彈簧,你弱它就強,你強它就弱。
李瑄不信太守、縣令收拾不了地方的大族豪強。
如果妥協,他相信地方官吏會把奏折像雪花一般傳遞過來。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讓地方官吏,堅定自己的底氣,抗住豪族的壓力。必要的時候,出動郡兵縣卒鎮壓。
“就由李相所說去做!”
李隆基讚同李瑄的話,以免更多縣令隨波逐流。
“陛下,臣覺得三原令沒有過錯,僅僅是芝麻大的小事就罷免三原令,以後天下的官吏,將不會心服。”
禮部侍郎達奚珣出班向李隆基一拜,請求收回成命。
“此為夏蟲疑冰之論。常平新法的消息已傳遞至整個京兆,那些多縣令都未有上書,隻有他奏書朝堂,這不是無能是什麼?自古朝廷免去治理災害不利的官吏還少嗎?新法的實施,地方官吏要如麵對天災一樣嚴謹,意誌不堅定的官吏,就是違抗陛下的旨意,為什麼不能免職呢?”
李隆基看過來的時候,李瑄立刻開懟達奚珣。
達奚珣一時語塞,不敢開口,躬身退去。
眾臣心中一凜,如此地方官吏,就必須鎮住豪強大族。
安撫也好,威懾也罷,總之不能讓地方官吏胡鬨,讓常平新法得以順利實施。
常平新法威脅不到豪強大族的性命。
隻能犧牲豪強大族的利益。
從正義的方麵去講,扼製土地兼並,是利國利民的大勢,豪強大族是私心在作祟。
“啟稟聖人,臣有本奏……”
日常事務處理完畢後,李瑄又向李隆基拱手。
“李相請講!”
李隆基知道李瑄所說是什麼。
“科舉至今已經一百多年………然臣覺得科舉還有不少漏洞,徇私舞弊的現象,《呂氏春秋》上說:平出於公,公出於道。當彌補漏洞,讓科舉天下文人士子心服口服……”
“是以,臣提出兩策,科舉糊名製度和謄錄製度,科舉糊名製度是為……”
李瑄正式向李隆基和文武百官提出完善科舉的策略。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
因為文武百官聯想到剛發生不久的“野無遺賢”。
科舉糊名製度和謄錄製度,明顯是在針對李林甫。
這是把李林甫的醜陋公諸於眾,按在地上羞辱。
當然,也有士族出身的官吏,心中一陣不舒服,正是因為科舉不糊名,他們才因此得利。
大家名字顯露,士族總比寒門多一些機會。
差不多的水平,一個姓氏決定命運。
不過大臣們來不及深思,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李林甫。
此時李林甫被氣得七竅生煙,他的胸口劇烈起伏,險些一口老血噴出。
小賊平時在中書門下堂蠻橫就算了,今竟然在朝堂上當眾羞辱他。
他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李隆基,畢竟李隆基認同“野無遺賢”,當時還很開心。
“朕聽聞如今科舉之中,諸多考生與考官之間似有千絲萬縷之關聯,依行卷之名,行賄賂之事屢禁不止,朕以為這糊名之法和謄錄之法或可一試,以求得真正賢才良士,為我大唐所用。若此法能使有才之士不被埋沒,公正公平取士,那便是我朝之幸事。”
李隆基刻意回避李林甫的眼神,他向說出自己的想法後,又問諸大臣:“諸卿有什麼看法?”
聖人這麼一說,文武大臣頓時明白了。
原來李瑄早就與聖人通過氣。
這一唱一和,誰都能看出來。
看李林甫一臉懵逼的樣子,應還被蒙在鼓裡。
堂堂首席宰相,有些窩囊啊!
就像最近流傳出的俗語一樣:執政事筆非首席,諸葛亮劍真宰相。
頒布新的策令,從來都是首席宰相主持,如今卻被李瑄一手把持!
如果李瑄不搞新法,好好的與公卿大臣和諧相處,李林甫根本無法與李瑄相鬥。
“陛下聖明,臣以為糊名之法和謄錄之法甚好。若不糊名,考官會因考生之出身、背景、親疏而有所偏私,如此一來,諸多寒門賢能便永無出頭之日,長此以往,於國之根基不利。且如今已有實例,昔禦史中丞張倚的兒子張奭殿試‘曳白’,若是科舉糊名,斷然不會出現此貽笑大方的事情。”
宰相裴寬僅僅在一個呼吸後,就出班向眾大臣說道。
好家夥!
他也一定知道科舉糊名的事情。
李瑄在私底下勸說李隆基和裴寬,矛頭直指李林甫。
“陛下,我大唐開科取士乃是為國家選拔棟梁,當今已有一些於朝廷不利的風向,如果因為一些不光彩的事情而讓真正的人才流失,那是我等之罪過。糊名和謄錄可以讓考官隻看試卷之優劣,不被其他因素乾擾,是保證公平的良策,讓那些妄圖走捷徑的考生也斷了念想,一心研學詩文策論,更有助於增長風氣。”
秘書監吳兢也站出來說道。
此時吳兢帽子下的鬢角儘是華發,身形瘦弱,留著長長的白須。
吳兢已經是年近八旬的人了。
他是大唐最淵博的史學家,最學問的人之一,因犯顏直諫而著稱。
名傳千古的《貞觀政要》就是出自他手。
本來吳兢被貶為鄴郡太守,但在李瑄的建議下,李適之又將吳兢調回。
在賀知章卸任秘書監後,由吳兢這個德高望重的老臣繼任。
其實吳兢提前未知曉,但作為天後朝就存在的老臣,一直認為糊名製有利於良性循化。
所以他第一時間同意科舉糊名。
皇帝、宰相、老臣都有同意,對李瑄的形勢一片大好。
李林甫又氣又急,他立刻示意忠於他的大臣出班辯解。
“啟奏陛下,臣以為糊名之法不可取。科舉選才,當是全麵考察,若僅以一場考試一篇文章在糊名之下判斷,那如何知曉此考生平日之品德、操行,若選出來的儘是些有才無德之人,將來為官一方,豈不是禍亂百姓,我大唐亦會陷入危局。”
工部侍郎陳希烈硬著頭皮出列反對道。
他還是老生常談的話,把德才兼備掛在嘴邊。
“難道德行要到貢院考試時才查明嗎?在報名之前,就應該調查此考生德行。而且陳尚書所言實屬危言聳聽,難道進士及第,明經及第,就沒有貪官汙吏了嗎?”
李瑄駁斥陳希烈道,認為陳希烈之言不足為依據。
“啟奏陛下,糊名之後,考官閱卷猶如盲人摸象,全然不知考生之來曆,若此前有大才早已聞名遐邇,卻因糊名而錯失,那我朝豈不是錯失真正賢能。再者說,若有士族精心培養的大才,因糊名與那普通學子一同競爭,對他們士族而言也是不公啊。”
禮部侍郎李岩從另一個角度闡述辯解。
他這種歪理,竟然讓許多大臣竊語認同。
“亦是荒謬之論。真正的大才,如果通過考察難道不能直接舉薦為官嗎?像之前我為朝廷舉薦的高適、楊綰,他們有才,朝廷亦可任用。再說士族培養人才的言論,如果真是大才,會不被錄取嗎?錐處囊中,其末立見,在陛下的英明神武下,難道還能漏過管仲、蕭何嗎?”
李瑄亦不認同李岩的話。
他用司馬遷的錐處囊中,其末立見來說明是金子總會發光。
不要總搞一些歪門邪道。
“啟奏陛下……天後朝出現糊名,早已取消,說明糊名製是不可取的,請陛下三思。”
刑部侍郎蕭隱之也出列說道。
他們還想依靠李林甫的權勢,對付李瑄。不能讓李林甫孤軍作戰,失去信念。
不過蕭隱之不打算和李瑄辯,他隻是請求李隆基。
因為李瑄的嘴太厲害,動不動損人、懟人,引經據典。
並且總是站在道義之上。
這樣的套路,大臣們從未見過,隻能避其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