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聽說過先生的名聲,可惜在這個時候見到你。”
李瑄感慨地說道。認為罷相的時候見“草聖”張旭,有些大煞風景。
“天水王的大名我如雷貫耳,相見恨晚呐!”
張旭一直定居在洛陽,現來長安遊玩。
他剛得知李瑄罷相的消息,唏噓不已。
他讀過李瑄的詩詞,李瑄的《水調歌頭》,他不知用草書寫了多少次。
“今日醉的時候,一定要看到先生筆走龍蛇的狂逸。”
李瑄笑著說道,不失灑脫。
“那就要看天水王的詩了。”
詩人相會,一般是要寫詩的,張旭想目睹李瑄的詩名。
“哈哈,由興而發,我儘力而為。今日我們喝酒,不許討論政事。”
李瑄笑了一聲,然後向眾人提醒。
彆因為他罷相,說一些不符合時宜的政事。
杜甫、岑參等人心知肚明,以為李瑄要一醉解千愁。
於是,他們談天說地,詩詞歌賦,都有涉及。
他們提到公孫大娘的時候,杜甫和張旭來了興趣。
張旭說他書法的神韻,就是因公孫大娘的劍器舞所得。
他為眾人講述那一次觀看劍器渾脫後,喝得酩酊大醉,但他依舊撐著寫書,跌跌撞撞,一不小心,將頭發浸入墨汁中,以發代筆,揮灑於牆壁之上……
……
李瑄在明月酒肆“買醉”的時候,李瑄罷相的消息,像風一樣,傳遍長安一百零八坊。
一條鞭法和考成法也隨即被廢除。
長安的平民百姓痛哭流涕,平心而論,李瑄策令並沒有錯,全是為底層的百姓考慮,在一步步擊碎豪強大族。
這麼好的宰相,聖人怎麼會罷免呢?
難道聖人有眼無珠嗎?
第一次,平民百姓對李隆基產生質疑。
甚至有不少老者跑到興慶宮的勤政務本樓下,跪請聖人收回成命。
可惜聖人不在勤政務本樓,在南熏殿內飲酒看歌舞,旁邊是楊氏姐妹,和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楊玉環……
滯留在長安的文人士子也多不解,特彆是是寒門,聚在一起惋惜。
李林甫當了十七年宰相,天水王為什麼不能呢?
可百姓雖多,力量微弱。
貴族們有的因李瑄罷相,彈冠相慶。
有的為李瑄而感到遺憾。
李七郎,注定是一個複雜的人。
李適之被兒子們告知消息,呆在原地!
李瑄一直安撫他,他還一度認為李瑄有什麼辦法呢?
他的七郎竟然被罷相了。
他立刻到天水王府,想要安撫李瑄。
但李瑄並沒有回天水王府。
李適之派人打聽到李瑄和一眾文人在長樂坊飲酒後,稍稍放心。
他的想法也一樣,一醉解千愁,讓七郎大醉一場吧!
……
李林甫府。
“李七郎罷相了!李七郎罷相了……”
反應最激烈的,是李林甫,他不斷重複這個消息,怔怔地立在原地。
他的心堵得慌,情緒難抑。
“噗嗤……”
下一瞬,一口老血從李林甫口中噴出。
旁邊的柱子上,一片血紅。
“大人……”
李岫大驚失色,趕緊上前。
他父親病情好轉,他本以為父親聽到這個消息會高興。
李瑄仿佛父親宿命中的敵人一樣。
父親淪落到今日,全賴李瑄。
“李七郎罷相,楊國忠必拜相,我們家完了啊!”
李林甫用最後的力氣說出一句話:“李七郎…能容忍你們,但楊國忠……容不下你們……”
說完,李林甫昏倒過去。
他曾經巴不得李瑄罷相,他再出來主持大局,但自他罷相以後就明白,李瑄不能罷相。
楊國忠上台,他的兒子們最好的結局,也是流放。
他許多兒子不成器,錦衣玉食慣了,能活下去嗎?
“阿爺……”
不久後李騰空過來為李林甫施針,修道的李騰空,眼中隱隱有淚水在打轉。
李林甫就算再十惡不赦,也是她的阿爺。
她能感覺到阿爺脈搏紊亂,已經如風中之燭一樣,隨時都會熄滅。
她讓人去請陳藏器,但陳藏器在長安城外的濟生堂,不知來不來得及。
李林甫再次醒來時,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也沒有一點生氣。
“大郎,以後照顧好弟弟妹妹……”
李林甫緩了好久才說道。
他自知命不久矣,握住李岫的手托付道。
“大人一定會好轉的。”
李岫跪在榻前,反握李林甫冰涼的手,淚流滿麵。
“不用覺得悲傷,遲早有這一天的。”
李林喘了一口氣,說道。
“大人……”
李岫哽咽,頓感責任重大。
“八娘,我死後你離開長安……”
李林甫又向他最疼愛的女兒李騰空說道。
李騰空是真正的女道士,在沒有過錯的情況下,楊國忠不敢加害。
因為李隆基慕道,對道士都很看重。
他這麼說,也是希望家中變故後,李騰空能平安。
“阿爺放心……”
李騰空已決定在濟生堂學好醫術後,懸壺濟世,救治百姓,為父親的過錯懺悔。
李林甫又轉動眼睛,看圍在屋內的一眾兒女和孫兒孫女。
看著看著,李林甫發困,眼珠都無法轉動了。
他嘴唇蠕動,但已經說不出話了。李岫把耳朵湊上前,依舊聽不清。
在彌留之際,李林甫似乎透過時空,看到自己兒孫的結局。
他想看李瑄結局的時候,眼神逐漸渙散,帶著無儘的遺憾,撒手人寰。
造化弄人,曾經的死敵,竟然會如此複雜。
誰會想到李林甫因李瑄罷相,而駕鶴西去。
“阿爺……”
房屋之中,頓時傳出一道道哭聲。
一代權相李林甫,退出曆史的舞台。
……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明月酒肆,李瑄等人已有醉意。
他們相互留詩後,李瑄趁此時機,將後世著名的《錦瑟》留下。
這又是讓時人莫衷一是的一首詩。
不過現在人們認為,李瑄的《錦瑟》是罷相後的“自傷”與“失落”。
這種情意綿綿,似愛情詩一般,也給了世人無限的遐想。
在場的人,無不驚豔。
而張旭動筆,開始將此詩以“狂草”的形勢寫下。
微醉狀態下的張旭,有一種不可遏止的激情,他揮筆氣勢連貫、自由暢達,時而低昂回翔,翻轉奔逐;時而若狂風大作,萬馬奔騰;或如高山般穩實;或似流水般潺潺……
擱筆以後,李瑄大開眼界。
張旭將這副書法贈給李瑄,以作紀念。
而李瑄將他的原作,回贈張旭,不成敬意。
又飲許久,一直到日昳以後,李瑄才被攙扶到車上。
他仿佛已經不能走路了,看到的人,都以為李瑄大醉。
但上車以後,車簾放下以後,李瑄隻是揉了揉額頭。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不會讓自己醉去。
不一會兒,李瑄的馬車駛入天水王府。
馬車緩緩,一直來到中院之中。
李適之和李瑄的妻子們,在此等待,她們都有些擔心。
“相公……”
李瑄下車後,長離趕緊過來攙扶。
“無妨!”
李瑄隻是抓住長離的手,然後來到李適之麵前,向他一禮:“拜見父親!”
“七郎年輕,必有再入政事堂之日。為父覺得你新法沒錯,隻是欠缺時機,天下狼心狗肺的人太多。”
李適之害怕李瑄受到打擊,一上來就安撫道。
主要是李瑄一直信誓旦旦,讓李適之多慮。
“我也相信,會有那麼一天。”
李瑄向李適之回答道,沒有一點醉酒的樣子。
“好!看到七郎這樣,為父就放心了。”
李適之拍了拍李瑄的肩膀。
他的七郎二十三歲,就算過了今年才二十四歲。
功成名就,讓人忽視李瑄的年齡。
這個年紀,就算門蔭入仕者,都不一定從政。
“父親,我雖失去宰相,但爵位和諸多使職還在,仍有巨大權力!父親您和往常一般,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讓父親富貴!”李瑄動情地向李適之說道。
他讓李適之,該玩樂就玩樂,不必有芥蒂。
“我們家已經這麼富貴了,七郎不要有什麼壓力。為父會全力支持你,七郎遲早會像謝安一樣東山再起。”
李適之又向李瑄說一句後,轉身離開。
他看到自己兒媳還在旁,要給他們留點私人空間。
李瑄沒有挽留!
他一定要成功,不用幾年,李適之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富貴!
“夫君!”
裴靈溪一下抱住李瑄。
薑月瑤、霜兒、長離也湊上前。
“不必為我擔心,你們的夫君沒那麼脆弱。以前張說四度為相,拜相罷相不過很正常的事情。”李瑄輕撫裴靈溪的秀發,他還不忘調侃:“你們可不要嫌棄你們的夫君不是宰相。”
“哪怕夫君成為庶民,我們也會跟著夫君。”裴靈溪認真地道。
其他三女也堅定地看著李瑄。
“哈哈……沒那麼嚴重。你們也會富貴的!”
李瑄一把將她們全部摟在懷裡。
幾女都非常安靜,享受著此刻的寧靜。
哪怕不是宰相,她們都認為夫君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他從來不將任何不好的情緒帶給她們。
就像這次,喝酒回來以後,還能彼此心靈相依。
隨後,李瑄入屋子看他的兒女,小李奕已經能在地上走,但他比較文靜。
李淞雖然才幾個月大,但異常活潑。
對於為他誕生過子女的妻子,李瑄並不想讓她們短時間再次生子,行房事的時候也注意。
因為那樣會傷身體。
一家人又一起在日落就食,在後花園的閣樓中,顯得異常溫馨。
“天水王,李林甫死了……”
李瑄剛吃完飯,管家沈籍向李瑄稟告道,這是大事。
“這麼巧!”
李瑄今日罷相,李林甫今日就掛了。
一個月前,薑月瑤還去看望李林甫呢,當時說李林甫病已經好了,還在院中踱步。
李林甫突然死亡,李瑄沒有什麼感觸,也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
塵歸塵,土歸土。
以後李瑄走好自己的路!
薑月瑤得到消息後很悲傷,李瑄也能理解她。
李隆基對李林甫的死亡,沒有過多指示,隻是給了一些賞賜,其他追封什麼的,一律沒有。
因為李瑄的一句話,使李林甫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跌入穀底。
李林甫的兒子,女婿還能在朝廷為官,已是網開一麵了。
在李林甫死後的第七天,李隆基拜楊國忠為右相,兼吏部尚書。
同時,楊國忠身兼的使職,有四十多個。
李瑄的親信在楊國忠手下,不會太好過。
一旦楊國忠穩住地位,必然會對李瑄的親信動手。
這一年的過年,李瑄非常安逸。
他拒絕見客,全心陪著妻兒。隻是參加一下元正大宴。
罷相以後,李瑄儘可能少說少做,與李隆基的關係稍微緩和。
正月十日,高仙芝押送著朅師王、石國王、突騎施可汗,到長安獻俘。
他在李隆基的安排下,戴著玉帶,走過朱雀大街,又一次地彰顯大唐的武功。
楊國忠再次看到軍功的重要性,他正瞄準機會,去獲得屬於他的軍功。
同時,楊國忠現在急於將李瑄調出長安。
因為李瑄在長安的影響力太大,楊國忠還被楊玉環警告不要與李瑄作對。
如果李瑄在長安,楊國忠覺得自己辦不了大事。
正好,皇甫惟明死後,兵部尚書空缺。
楊國忠借機升任高仙芝為兵部尚書,將李瑄調到西域。
李隆基曾向楊國忠提到過,想讓李瑄經略西域。
在楊國忠看來,西域鳥不拉屎,且距離長安太遠,李瑄在那裡他才放心。
李瑄不知道楊國忠的想法。
在高仙芝到來後,他趁著高力士回府邸,去拜訪高力士。
他告訴高力士,高仙芝攻打石國,貪墨巨量金銀珠寶,以權謀私,褻瀆聖人。
同時,向高力士表達想為聖人經略西域,使萬夷賓服的決心。
最近李隆基很生氣,因為黑衣大食的哈裡發艾布阿拔斯不僅拒絕李隆基的詔書,而且還讓李隆基不得染指蔥嶺以西,那是大食的勢力範圍,否則後果自負。
艾布阿拔斯是鐵血君主,是開國君主,不可能被李隆基一句話嚇唬到。
李瑄覺得自己能趁此機會,取代高仙芝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