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瑄和李隆基向蒼天一拜,開始在大樂聲中祈福。
祈福完畢,大樂停止,除了微風吹動黃旗,一片寧靜。
“昊天在上,後土在下。本王受天子所封,進位秦王,當輔佐天子,承天運,平叛亂,保社稷。希望蒼天庇佑,江山穩固,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蒼天為鑒,大地為證,如有違背,人神共誅!”
李瑄在祭壇立誓為秦王,他單手舉天,聲音鏗鏘有力。
很精妙的話,讓一些文人官吏共鳴。
但許多人不信李瑄的話,畢竟李瑄的經典語錄太多了,什麼“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現在卻大逆不道,將皇帝淪為陪襯。
與李隆基一起走下祭壇後,開始大典之宴。
宴會在兩儀殿後的甘露殿,大戰在即,一切從簡。
李瑄沒有讓崔光遠破費,隻是準備一盤烤肉,兩份蔬菜,兩種水果。
封王大典後,李瑄會頒布政令,從中央到郡縣,不得在叛亂平定之間,舉行官辦宴會。
一些酒肉、絲綢,以犒賞英勇殺敵的將士為主。
並且李瑄以身作則,提倡節儉。
五品以上官吏,落座於甘露殿內。
五品以下官吏,隻能在甘露殿外。
對李隆基來說,這是一場沒意思的宴會。
不僅沒有歌舞,李瑄還全程和他坐在一起。
他感覺有大臣投來眼神,卻不敢靠近。
昔日山珍海味,應有儘有。
公孫大娘、謝阿蠻等精湛的舞者,舞動盛世的華章。
他的梨園弟子不允許被出席,霓裳羽衣的大樂被塵封。
喝幾杯愁悶的酒,感覺已醉,依稀之間看到宴會上風華絕代的身影。
“將軍,秦王召喚你上去!”
在甘露殿不起眼角落喝酒吃肉的尺帶珠丹,聽到小宦官的聲音錯愕。
他抬頭看向首座的李瑄向他舉起酒杯,並向他微笑。
毛骨悚然的尺帶珠丹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
現在尺帶珠丹已經快六十歲,他的長胡須基本上全部白了。
不知不覺,被俘虜至長安已經八九年時間。
曆史上的尺帶珠丹在去年的時候,會被末·結桑東則布政變殺死。
現在尺帶珠丹免受劫難,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拜見……秦王!”
尺帶珠丹到案前向李瑄躬身一拜,他用的不是吐蕃禮儀,而是漢人禮節。
這個曾經的一代雄主,已失去所有銳氣!
“拜見聖人……”
見李瑄正襟危坐,沒有回應。尺帶珠丹想起自己還未拜李隆基,趕緊扭身一拜。
“免禮吧!”
李隆基一直看自己這個妹夫不爽。最恨的時候,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但現在卻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將軍落座!”
李瑄指了指桌案對麵的座位。
“謝秦王賜座。”
尺帶珠丹再次拜謝後落座,如坐針氈。
他忽然想起他在柏海被李瑄擒住的時候,曾向李瑄說過“鳥儘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年少功高震主,未必是好事,希望李瑄能放過他,他會助李瑄造反。
當時李瑄堂而皇之地拒絕他,還說出過模棱兩可的話。
現在尺帶珠丹明白,李瑄蓄謀已久,用他們吐蕃當墊腳石,完成今日秦王之尊。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他不能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李瑄。
隻是他不明白李瑄為什麼會磨磨唧唧,照他看來,完全可以取代李隆基為皇帝。
東麵的安祿山雖然傳的很邪乎,但尺帶珠丹不認為燕軍能戰勝李瑄治下的河隴勁卒。
“將軍來長安多年,可思念家鄉?”
李瑄開門見山地向尺帶珠丹說道。
他叫尺帶珠丹上來,可不是炫耀如今的成就。
“此間樂,不思蜀!”
最近尺帶珠丹在看三國誌,以為李瑄政變後要弄死他,連忙矢口否認。
實際上,他整天被關在宅院中,無一點樂趣,像是被囚禁一樣。
他喜愛吐蕃的酒,喜愛吐蕃的犛牛,喜歡賽馬。
他寵愛的妃子和兒子,都是尺帶珠丹孤單時所牽掛的。
“大唐與吐蕃已經和好近十載,這些年來,邊境宴然,無衝突發生,又有舅甥之好。將軍也是時候自由了。”
李瑄當然沒有殺死尺帶珠丹的意思。
他是不喜尺帶珠丹殘戮大唐邊民,但此時的尺帶珠丹非常有利用價值。
小讚普赤鬆德讚的位置已經坐穩,並有自己的想法,貴族們不滿瑪祥·仲巴傑會轉而支持赤鬆德讚。
從以往的種種來看,尺帶珠丹是一個極具掌控欲的君主,他將一論製,改為三論製,不允許任何人撼動他的權威。
以前大論韋·達劄恭祿那麼大的功勞,卻被尺帶珠丹隨意找個“通敵”的理由殺死,連吐蕃強大的韋氏家族,也一並打壓。
尺帶珠丹回吐蕃後,會甘於寂寞,安心養老嗎?
就算他看開一切,想要養老。但他能容忍瑪祥·仲巴傑去掌控朝政嗎?
雖然李瑄讓南霽雲率領四萬步卒抵禦吐蕃。
但不戰而屈人之兵,永遠都是上策。
李瑄清楚,尺帶珠丹雖是一代雄主,但他在曆史上的地位遠不如他兒子赤鬆德讚。
釋放尺帶珠丹,不算是放虎歸山。
“臣不敢,臣喜愛長安。”
尺帶珠丹覺得李瑄在試探他,誠惶誠恐地說道。
“本王讓你回去,是想讓吐蕃宣揚尊奉我,還需要讓本王把話說明白嗎?”
李瑄厲聲向尺帶珠丹說道。
尺帶珠丹微微一愣,難道李瑄真要放他回吐蕃嗎?
意思是自己奪權不太光彩,讓吐蕃這樣的大國向他效忠?
自以為捋清其中的因果後,尺帶珠丹大喜,他不顧李隆基在身邊,向李瑄保證道:“如果臣能回到家鄉,吐蕃永遠效忠秦王,還會派遣兵馬,幫助大唐平定逆賊安祿山。”
“好!我敬將軍一杯!”
李瑄微微一笑,舉杯敬尺帶珠丹。
尺帶珠丹欣喜欲狂,他舉杯將酒一飲而儘。
“大唐與吐蕃友誼萬歲!”
李瑄回應尺帶珠丹一聲。
兩人又寒暄幾句,尺帶珠丹退下。明日李瑄就會下令在長安的吐蕃使節,帶著尺帶珠丹返回吐蕃。
同時,派驛卒將一封信件交到南霽雲和段秀實手中。
“尺帶珠丹已經中了你的詭計,我覺得你的笑不懷好意。”
李隆基突然向李瑄說道。
“聖人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如此清醒?”
李瑄轉而問李隆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隆基沉默片刻,用這八個大字來搪塞。
“有一定道理,但聖人不是這樣!”
李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李隆基不再說話。
失去了才醒悟,追悔莫及。
和現在的清醒相比,他都不知道天寶四載以後的自己在乾什麼。
李瑄接下來沒有宴請其他大臣,隻是陪李隆基坐著,有一句沒一句的說。
李隆基有時候接話,有時候閉口不答。
午時過後,封王宴結束。
李瑄與李隆基一起離開甘露殿。
由劉單通過夾城,護送李隆基回興慶宮。
宴會結束,百官暫時回家中待命,但李瑄並未偃旗息鼓。
他第一時間派大舅子裴瓔去終南山請李泌出山。
新主長安,他現在一天也無法離開,寫信請李泌諒解。
然後,李瑄召長沙太守李峴,以及被貶的趙奉章、杜璡等數十名官吏回長安。
不論他們怎麼看待李瑄,他都會調遣。
這些離職的地方空缺,李瑄準備通過麵試,用一些年輕的進士、明經擔任縣令、縣丞、縣尉。
郡守、長史,提拔僚屬擔任。
李瑄又派快馬到西域,讓顏真卿派兵護送裴靈溪、薑月瑤、長離、霜兒和他的兒女回長安。
現在白蘭羌的李適之、李霅、李奕等,由莫門軍使高鍇護送歸來。
另,李瑄將自己封為秦王,拜天策上將,兼尚書令的消息送至天下郡縣。
無論是節度使,還是郡守、縣令,都必須聽從李瑄的命令,如有違背,視為叛逆。
特彆是李光弼、郭子儀。
之前李隆基聽從楊國忠的慫恿,將二人召回來勤王。
本來他們在常山郡大敗史思明的數萬兵馬,占據優勢。
但麵對危若累卵的潼關,他們不得不聽從詔書。
李瑄判斷朔方軍和河東軍剛出井陘。
他下令郭子儀、李光弼掉頭,重新出井陘,攻略河北,牽製河北的史思明和蔡希德。
給予河北抵抗的義軍勇氣。
就看郭子儀和李光弼的態度了。
另外,南陽、潁川方麵的戰鬥李瑄覺得不容樂觀。
曆史上是魯炅主導南陽之戰,慘敗給武令珣。
現魯炅被李瑄留在河中,準備前往波斯。
南陽節度使薛願、嶺南節度使何履光、黔中節度使趙國珍、襄陽節度使徐浩等聚集兵馬在南陽,準備叛軍大戰。
局勢脫離李瑄掌控,李瑄一要讓這些新建立的節度使聽令,二是以防禦姿態固守,不得主動出擊。
曆史上南陽之戰敗得太慘,最後將壓力都給了張巡。
李瑄也清楚,那些太守節度使不一定都聽從他,特彆是賄賂楊國忠和楊氏得來的太守。
安史之亂中,出現自私自利的畜牲太守可不是一個兩個。
由於潼關失守,許多消息需要繞道傳遞,李瑄一時半會難以得到信息反饋。
他隻能等待自己的主力到來,先計劃收複潼關。
在這些進行的時候,長安的官製體係需要快速穩定。
六部尚書、侍郎,李瑄要儘快確立。
當天下午,李瑄在政事堂最先召以往的得力乾將路嗣恭。
“嗣恭,今我雖入長安,也不過是安了民心。王公貴族蠢蠢欲動,不知多少人想取走我的項上人頭。”
李瑄指著自己的腦袋向路嗣恭說道,表明形勢緊張。
現在文武百官中,有多少是真心投靠?
所以李瑄暫時隻能通過軍隊,完成對權力的掌控。
等政治權利架構清晰後,才能放鬆一些。
“封王大典已經順利舉行,秦王得到上天的許可,已是定局。不過秦王不能心慈手軟,一旦有不服從政令的官吏露出頭,不論資曆,不論官職大小,一律讓他們致仕養老。雖天下動蕩,然長安想當官的文人士子比比皆是。”
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亂世當用重典,他在封王大典上見識到老臣的威力,一定不能讓他們在這個時候鬨起來。
當務之急,國家先一致對外,平定安祿山叛亂,救河南、河北百姓於水火之中。
“我會那麼做的。”
李瑄點頭,他當然不會在關鍵時刻讓人壞他大事。
他不會殘暴亂殺元老大臣,但失去官職的人,翻不起風浪。
“嗣恭覺得如何去處理楊國忠和虢國夫人、韓國夫人等楊氏成員。”
李瑄說出叫路嗣恭來的目的。
“當立即殺之!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長安百姓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處斬楊國忠和楊氏。明日後,秦王的封號將傳遍長安,趁機輿論之際,殺死楊國忠等人,以證秦王清君側之名。”
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對這種罪大惡極,人神共憤的人,不需要審判,更不需要等秋後問斬。
拖的時間越久,人們的想法就越多,於李瑄不利。
“我會將蕭隱之罷免,由嗣恭擔任刑部尚書,明日午時三刻,負責在西市監斬楊氏,楊氏凡為惡者,包括虢國夫人的兒子裴徽,楊國忠兩個兒子一律處死。”
李瑄向路嗣恭任命道。
哪怕他們是公主、郡主的丈夫,也必須是這樣的結局。
公主、郡主能被免去罪過,已是網開一麵。
殺公主對李瑄的影響太大,也會讓人覺得在太真觀的楊玉環也該處死。
“屬下拜謝秦王,屬下必全力擁護秦王,維護朝廷綱紀。”
路嗣恭內心激動,向李瑄大行一禮。
新的官製還未完全確立,但尚書之職注定權力巨大。
更何況是刑部尚書。
“時間不多,嗣恭儘快擬定監斬計劃,明日我會親自到場。”
李瑄看好路嗣恭的應變能力,和果斷處事。
他知道路嗣恭是文武雙全的人,更有理財的能力。
若在刑部尚書的位置上創造典範,李瑄會加他“參知政事”。
今後,尚書左仆射、尚書右仆射,取代中書令、侍中,為參與政事的固定宰相。
依舊是以右為尊。
尚書令為首席宰相,尚書右仆射為第二宰相,尚書左仆射為第三宰相。
同時,李瑄要創立真正的政事堂,逐漸把宰相的位置固定到五人,甚至七人。
當前,依舊是李瑄執政事筆,等他權力穩固後,會輪流執政事筆。
天策府參與政事,兼任要職。
李瑄執掌國璽,任意拜相、罷相,沒有人能撼動李瑄的權力。
多相製度,更利於朝廷的運轉。